汪鼎毓与儿子迅速对视一眼,沉声嘱咐道:“你先在这里等着我。”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汪鼎毓将宫中的人打发走,依旧回到书房。他一言不发端起茶碗啜饮,半响方道:“为父回京这一步棋,怕是下错了。”
汪启霖忙问道:“爹爹此话怎讲?”
汪鼎毓苦笑道:“刚刚宫中来人宣旨,皇上擢升我为工部侍郎,仍专办练兵事务。”
看来皇帝已经迫不及待向他示好了。为了给自己留后路,汪鼎毓一向留意笼络帝党,这次进京亦专门拜访了梁继新、李光远等人,也送上了丰厚的冰炭敬。此时他却有些后悔与他们往来过密了,毕竟他的顶头上司是直隶总督庆育,此人是不折不扣的后党,是位不好糊弄的人物。皇帝的旨意自然不能不遵,但此后后党对他会是什么态度,还真的不好说。
汪启霖略一沉吟笑道:“爹爹何必担心许多,天津的新军是您一手训练出来的,将领们都对您忠心不二,也难怪帝后两党都刻意笼络。只要您牢牢掌控着军权,又何必管朝中这一笔烂账。”
汪鼎毓笑了:“小子无知,乱发狂言。即便如此,当此非常之时,还是要好好站队才是,否则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
汪启霖笑道:“爹爹是何等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说完,拿起案上的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大字。
汪启霖学瘦金体,笔锋极有特点,汪鼎毓一眼便扫到那纸上写的是“惟精惟一,允执厥中。”不由与儿子相视一笑。
作者:男二正式出场。
第33章
汪启霖来到务本女学,向李泽文表明来意,李泽文大为重视,忙道:“薛小姐正在上课,我派人去通知她。”
汪启霖摆手道:“不必耽误薛小姐讲课。烦请世叔带路到她课堂外面看看。我想看看她是怎么教学生的。”
李泽文笑道:“今天正好轮到她讲修身课,沛之若是感兴趣,不妨过去听听。”
李泽文引着汪启霖来到教室前,隔着窗户望去,只见一苗条的身影站在讲台前,正在向台下的学生慷慨陈词。
“现在很多人听闻兴女学、倡女权,便很不以为然。殊不知兴女权是为了爱国。女子和男子同习有用之学,同具刚毅之气,便可合力保我种族,合力保我疆土。君之于民,男之于女,仿佛辅车唇齿相依。君若愚弱民众,无异于自弱其国;男若愚弱妻女,无异于自弱其家。自剪爪牙,自断羽翼,故强者虎视眈眈。国势如此,再不觉悟,更待何时?唯愿此后君民男女皆发深省,协力以图自强。”
汪启霖越发好奇地打量了薛慕一眼,她看上去弱质纤纤,与一般闺阁女子并无区别,却能发表这样激烈的言论。听闻她前些日子很受了些牢狱之苦,看来并没有因此吃一堑长一智。
薛慕讲完一个段落无意中向窗外一望,发现李泽文站在外面等自己,忙出去招呼道:“校长有事找我吗?”
李泽文一向欣赏薛慕的才华,此时咳嗦一声道:“你先上课,课程结束后到校长室来一趟。”
“是。”薛慕这才发现李泽文身后还有位青年男子,修身玉立,潇洒非凡。还没来得及细看,李泽文便领着他匆匆离去。
等到下了课,薛慕夹着课本向校长室走去,一进屋子,汪启霖首先站了起来,退后一步,垂手肃立,微微俯视。薛慕亦出身世家,深知礼仪,看他如此恭敬,完全是迎接尊长的神态,不由大为诧异。
“修文,”李泽文向她引荐:“这位是汪按察使的长公子。”
汪启霖为法部员外郎,亦是京城名士,薛慕早就听闻他的大名,正要说话,却见汪启霖已经作了一个揖,口中喊道:“薛先生好。”
薛慕更加诧异了:“汪公子为何如此称呼,我实在不敢当。”
李泽文出面解释道:“修文,汪按察使想请你做西席,我已经替你答应了。汪世兄今天是特地来学校致聘的。”
汪鼎毓如今是风头人物,薛慕实在没料到自己会得他的青眼,迟疑一下道:“校长,学校功课繁重,我怕自己没时间更没能力胜任,实在惶恐得很。”
汪启霖忙道:“我与家父商量,定在周末上课,每天只需二个时辰。学生便是两位舍妹,只是教她们一些浅显的国文,能读书识字便好。不会耽误薛小姐学校的工作的。”
李泽文亦相劝道:“修文不必过谦,以你能力,不至于不能胜任。说起来务本女学能在北京设分校,汪按察使也是出了力的,你我皆深受其惠,你就答应了吧,汪世兄已经把关书带来了。”
于是汪启霖拿起手边拜匣道:“在下奉家父之命,恭迎先生大驾。”说完将拜匣高举,等待薛慕来接。
李泽文对薛慕有知遇之恩,前些日子他入狱,也是将过错揽到自身,尽力护她周全,这回不能不卖他一个人情。于是薛慕不再迟疑,转身用双手接过拜匣向汪启霖道:“校长这么说,我更无可推辞,便恭敬不如从命吧。”
汪启霖见薛慕落落大方,并无一般闺阁女子扭捏之态,越发有好感,便向薛慕拱手道:“家父的意思,家塾不比正式学堂,似乎不必拘定限期,薛先生不如早早就馆,好让舍妹早沐春风。”
李泽文随口道:“既然汪观察使有这一番好意,我看你就照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