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个多愁善感的人在这里,大概要叹息一声,可惜小机器人们全然不为所动。
就在这时,一具即将滑入扫描仪的尸体突然颤动了一下,混在传送带的自然抖动中,小机器人们没有察觉。
本应已经失活的生物芯片突然释放了一点微电流,尸体在微电流的刺激下抽搐了几下,陡然睁开了浑浊的眼睛,激活了个人终端!
下一刻,他睁着眼被送进了扫描仪,扫描仪卡莫名卡顿了一下,屏幕闪烁起来,突然乱码一片,小机器人们抬起头,发出“哔”一声:“故障,报送故……”
三秒,扫描仪恢复正常,一行险恶的绿色小字弹出:故障解除。
看不见的电子幽灵像蒲公英的种子,悄然落在实体扫描仪上,落地生根,然后顺着内网蔓延而上。
“元帅,”机甲龙渊上,龙渊的机甲核是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形象,“探测‘种子二十六号’已经成功进入虫洞通道,但我必须提醒您,进入虫洞的‘种子’将失去大部分功能。”
伍尔夫的声音在机甲龙渊里响起:“没关系,我的制造者只是想让我看看第八星系,探望他定居在那的一位老朋友。第八星系不是敌人,他承认第八星系合法独立。让种子二十六号替我画一幅银河城的俯瞰图吧,我喜欢夜景。”
林静恒:“我已经让白银三特别留意生物芯片了。”
“其实问题不大,虫洞通道里,由于时间流速的不确定性,它无论是对人还是人工智能来说,都是天堑,”陆必行在自家地毯上不慌不忙地说,“伍尔夫在第八星系没有硬件,单凭远程入侵,即使伍尔夫成功进入我们的网络,他也什么都做不了,最多是进来参观一下……如果我是人工智能,真想攻占第八星系,或许会让机甲军团直接闯,但我觉得,如果人工智能伍尔夫真打算这么干,现在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唔,”林静恒缓缓地点点头,“人类联军还在玫瑰之心,现在差不多是全人类心最齐、战斗力最强的时候,确实不是一个好时机。”
“就算人类联军打不过,大家往第八星系一撤,封闭天然虫洞区,那伍尔夫不就被困在第一星系了吗?他还怎么扩张?”
陆必行一耸肩,“如果我是伍尔夫,我就先把第一星系收拾好,然后友好地欢送各星系中央军回家,我还可以组织一帮星际维修队搭他们‘顺风车’,顺着中央军回第二星系的路重建跃迁点。未来十到二十年内,各地中央军苦哈哈地替我收拾芯片人留下的烂摊子,我来修第一星系炸断的跃迁通道,等我修好了,他们也差不多打完了,我就可以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迅雷不及掩耳地占领七大星系的跃迁网。”
林静恒思量片刻,承认这话很有道理,即使分析最坏的情境,眼前似乎也没有什么大的危机,他躺了一天也乏了,于是打算站起来活动活动,下楼和湛卢要点东西吃。
陆必行合上膝头的笔记本,跳起来要追上去,忽然,他脚步一顿,转头去看林静恒方才坐过的阅读椅。
陆必行忽然想起来,林不在的十六年里,这张椅子也是有人坐的,那是个逼真的3D模型,除了没有灵魂,几乎与真人如出一辙。他那时很少回卧室睡,唯有午夜梦回时,才会恍恍惚惚地推开这扇门,开一盏豆大的灯,隔着老远看看他——不敢离太近,因为靠近了,他过于灵敏的耳朵会听见那个“人”没有呼吸和心跳,他的梦游会被惊醒。
陆必行翻出伍尔夫那副画作,手绘上有一层保护膜,可以长时间地保存画面不褪色,陆必行用个人终端扫了一下,个人终端上跳出保护膜的品牌和生产日期——生产于新星历二年。
林格尔去世后的第二年。
他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方才自己看见这幅画时熟悉的窒息感是从何而来。
陆必行想,这幅画和他那个3D的人偶是一样的。
“磨蹭什么,不吃饭了?”
林静恒等了一会不见他跟上,不耐烦地回手敲了一下房门,“腿麻了?”
“哦……来了。”
陆必行把画和笔记本放在一边,赶了上去。
就在这时,哈登博士的通讯信息接了进来。
“博士,晚上好。”
哈登博士挨到这会,终于忍不住找陆必行打探林静姝的下落,林静恒听了两句,就快步转身下楼,他现在只想躲着“林静姝”三个字。
陆必行只好仔细地给哈登博士讲了自由军团阴谋和覆灭的前因后果。
哈登博士听完,茫然地愣了一会,颤颤巍巍地切断了通讯,打翻了一个茶杯。
照顾他的护理师敲门:“博士,您还好吗?”
哈登博士背对着她,朝她摆摆手,让她帮忙带上门,然后他的后背缓缓地佝偻成一个句号,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老博士没留意到,他家用医疗舱的监控灯突然亮了,镜头一直“凝视着”他痛苦的影子,像是一个沉默的陪伴。
而在第一星系的龙渊机甲里,电子屏幕上突然自动生成了一个画板,接着,一副草稿渐渐成形,画的是一个老人萧索的背影,那超级人工智能很人性化地叹了口气。
哈登博士独处了一宿,第二天才打起精神再次找到陆必行:“最后一战里,芯片人的精神攻击对你无效,能不能把那场战争的各项参数发给我?这是很重要的资料,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了解你身体里的那枚芯片。”
龙渊机甲里,电子屏幕上的画笔突然停了。
“芯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