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她突然道:“说实话,通过假结婚来解决别人的户口,除了我哥,也确实没人能干出这种事来了,确实也就我哥这种做好事不图回报的了。当初他们结婚时候,我哥肯定对她没什么想法,就是真得纯帮忙。至于感情,相处了八年,确实也得有些感情了。”
她叹道:“八年的假婚姻,我哥和冯书园的事让她失望伤心了,但是她确实得到了下乡时候一个男人的保护、城里户口以及一个工作机会。”
任竞年道:“失望?可是你哥给过她承诺吗?或者有过对她超乎假夫妻之外的感情表达以及暗示吗?”
顾舜华想了想:“这我哪知道呢,不过她忙前忙外的干活,我哥也没说什么,对她也没什么关心的意思,相处起来还挺冷清的,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还因为这个说我哥呢……这么一说,我哥当时因为冯书园的事,其实是刻意和她远着。”
任竞年:“你哥肯定有你哥的问题,可你哥就算瞎眼认不清冯书园那个人,又老好人给自己揽事,那也是他一直瞎眼一直老好人,苗同志一开始遇到你哥,就知道你哥瞎眼老好人,当初苗同志找上你哥,你哥肯定和她说了冯书园的事。”
顾舜华这时候已经有些茫然了,之前她一直觉得自己哥哥对不起苗秀梅,但是现在突然觉得不对。
如果这是一份真正的婚姻,那自己哥哥肯定是对不起她,那些她得到的,也是应该的,但是现在这婚姻最开始就是假的啊。
所以这么一份假婚姻,苗秀梅得到的是下乡时的挡风遮雨、北京大栅栏的户口和以及一份工作,代价是伤心失望了,以及帮家里做过一些家务,也帮自己做了一点清酱肉的工。
可自己还给她提供了房子住啊!她帮自己做点工自己也不至于就欠她人情了!
顾舜华深吸了口气:“这都什么事啊!是我把人往坏里想吗?她今天是想找我借钱吗?是我冤枉她了吗?”
突然间颠覆对一个人的固有印象,她也受到一些冲击。
任竞年:“这一切也都是我们的推测罢了,倒是有一个验证办法,这件事,我们就冷眼旁观好了,借钱是不可能的,我们和她的关系本来就尴尬,真不到借钱的份上,借了后,对她以后的婚姻也有影响。所以我们就不借,回头看看,她怎么处理这件事,你就知道了。”
顾舜华:“钱肯定是不借,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怎么可能借给前嫂子钱让她当彩礼……这到哪儿都说不通,更何况还是一个假前嫂子。”
这么说着话往前走,任竞年见顾舜华还有些受打击,便道:“你也不用多想,其实就算她是真得存了这些心机,也未必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我们当初是在兵团里生活,大家思想觉悟和精气神都高,但是日子也并不好过。苗同志那样的家庭出身,下乡又遭遇了许多事,环境逼人,所以一个人为了能够自保,怎么拼命,也能够理解,蝼蚁尚且偷生,她当然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顾舜华咬牙道:“我现在越想越觉得,以前一些事,她也是故意的!说不定都是装的!”
人就是这样,一旦看一个人是坏的,她做什么事仿佛都存着疑点,比如自己买好东西,她赶紧说她不配吃,她那么一说,自己就觉得必须给她吃,不给谁吃也得给她吃!
又或者大家吃饭,她非要不吃饭起来去干活,还要给全大杂院里把过道扫了。
满世界都看到了,都觉得她可怜,她勤快,她地位低下,她什么好吃的都不敢吃。
甚至最后离开大杂院,她可从来没主动和街坊解释她的事,还是闹一个不清不楚!
可问题是,如果不提“谁心里受伤谁看中了谁谁心里有她没我”那些狗屁倒灶的感情事,自己家本来就是帮了她很多啊,结果后来她和司机谈了,还不是几乎和自己家断了。
换成王新瑞常慧,换成骨朵儿苏映红,都肯定不会忘,别管怎么着,人家帮过自己,自己的一切都是人家那里得来的!那就是涌泉之恩!
她心里受伤难过了,就把别人以前的帮忙全都忘了,下乡时的帮助、户口和工作算什么,因为她伤心了她被辜负了,她要重新开始生活,所以和自家全都疏远了!
顾舜华咬牙:“可真有意思啊!”
任竞年看她,温声道:“她确实是一个很可怜的人,你心地善良,特别是看着同为女性的人有那样的遭遇,自然而然就想帮她,而且我相信,她在你家时的勤快和愧疚,也不是装出来的,她是真心愧疚,这样的人,我们很难防,也很难分辨。”
顾舜华仰天长叹:“我彻底明白了。”
所以即使后来哥哥想回头,也解释清楚了,两个人依然没有后续,那是因为那里有一位司机,就当时来说,哥哥的工作不如司机。
况且,她过去司机家能挺起腰杆做人,在自己家,终究底气不足。
任竞年抬起手来,握住顾舜华的,微凉的指尖碰触到了他手中的温热。
“我们善良,正直,我们无愧于心就是了。至于别人怎么样,我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苗同志确实也是可怜人。”
顾舜华:“行了,你不用安慰我,反正我哥是大老爷儿们,无非就是混一个三婚的名头,要说被坑了别的,也不至于。再说估计人家也是看他心里存着别的,看不上,这才找了司机。现在我都庆幸了,没成就没成呗,想想她们家人跑到我家来大喊着要我们出彩礼钱,还要狮子大开口,我还心疼呢!”
任竞年:“你能想开就好。其实她被打了,我们肯定不忍心,可以帮着阻止,陌生人我们也会这么干。但是再多,也就那样了,我们要相信她,她其实比我们以为的能干。”
顾舜华却突然噗地笑出声,她笑着感慨:“他大爷的,这都什么事儿啊,我哥这人到底都招了什么人,一个算一个的,他就是整天被人家利用的冤大头!”
任竞年想起这个,也是笑了:“大哥他——”
他想了想措辞:“可能是因为大哥把‘我很老实’写到了脑门上。”
顾舜华听着更加忍不住想笑起来:“我妈还惦记着我哥和苗同志结婚生孩子呢,这下子指望落空了,不过我想着如果万一我哥和苗同志当时真正结婚了,她娘家找上门,我妈那脸色,还不一定怎么着呢!”
毕竟都是生活在柴米油盐的大俗人,谁也不一定要胸怀宽大去接受啊,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任竞年:“大哥这次出国,估计得一两年,一时半会回不来,回来后这婚事也不一定怎么着,妈那里要抱孙子,只能惦记着跃华了。”
顾舜华:“可得了吧,跃华那更是没定性的!”
回去后,骨朵儿和苏映红自然是问起来怎么回事,顾舜华大概说了,骨朵儿自然骂了一通这娘家不是什么玩意儿,苏映红因为自己的事,多少有些感慨,咬牙道:“这种娘家人,早绝了早好!她这哭哭啼啼的,倒是坑了婆家人!”
顾舜华看着她们两个义愤填膺的样子,突然就觉得,你们两个看着可真可爱,她忍不住笑:“我越来越喜欢你们两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