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以为换了环境,生活节奏舒缓了下来,他会睡得更好一点。
俞扬又一次在黑洞洞里睁开眼,窗帘外也是一片黑暗,没有多余稀释的灯光。
外边下了雨,小雨,声儿不大,但世界安静得只剩这小雨,挠心的淅沥沥。
俞扬等待着一滴雨砸向石棉瓦的声音,这跟雨水砸到别处的声音不同,它更响亮,更突兀,更能“啪”地一下,砸碎他心里面名为块垒的东西。
但一滴雨降落的速度太缓慢,他等待的过程,就是一个世纪。
世纪末的人是不需要睡眠的,他们会坐在极地的冰川里,看满世界的极光。
俞扬大概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他算是上个世纪的人,哪怕出生是在上个世纪的尾巴,但真要慢慢地活到世纪末,那他得老成一堆白色的骨头。
而他也早早地停止了生长,在少年时期的生长痛停止时;此后十多年,不过是对此前十多年的缅怀重复。
对此前十多年的逃避和不甘。
不甘?
他猛地被这个词语刺进脑膜,尖锐的疼痛蔓延至他整个身体。
他看到了手掌的白骨,白骨之上血肉如青苔一般密密匝匝地覆盖。
他大抵是需要氧气的,青苔已经长满了身体,他需要氧气制造出二氧化碳,来喂养他的身体,使青苔们顺利地生长,覆盖拼凑起他那颗支离破碎却还在不甘跳动的心脏。
可他无法呼吸,溺进了浅浅的溪流。
溪流通向宝江,而宝江通向大海。
如果有人愿意为他这溺水的人做人工呼吸,能够给他一个吻……
“欸,小鱼,你竟然是初吻吗?这么生疏啊。”
“也,也不是,怎么可能是!”
“但是你连伸舌头都不会欸。”
“……反正不是初吻。”
不是,初吻。
“这就……结束了?”俞扬松开了手心里的枕巾,心如擂鼓地将眼睛掀开一丝缝。
于是就这么无遮蔽地看清了简抑锋利但精致的五官,那双飘忽的眸子在那个瞬间有些许停留,刹那装满了俞扬潮红紧张的脸。
俞扬没由来地想起了海水,海水犹如那时简抑的眸光一样将他淹没。
“嗯,我找着了感觉。”很快简抑坐直了身子,别开了脸,“大概知道要怎么演了。”
“谢谢。”
啊,还挺讲礼貌。
俞扬无意识地抿了抿自己嘴唇,尝到了牙膏残留的薄荷味,他也很讲礼貌地回复道:
“不客气。”
十几岁的海潮顺着河道,倒回到他躲避的小县城,在雨夜里又一次将他围困。
他有很多个开脱的借口可诉诸言语,但青苔已经长满了他的喉咙,令他说不出一星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