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姐姐一如三月梨花,”子棠缓缓开口,声音清泠,略略含笑:“若是这杀伐气息可以收敛些,怕是天下男子在劫难逃了。”
慕梨浅浅地望了一眼子棠,她在刀锋剑口过活的时候,眼前这个女子怕还只是个不起眼的孩子。这个女子素来待在纵兮府,公子兮与荀公子待她的宠溺,她不是没有听说。纵兮府的人私下都知道,这个女子是公子兮捧在手心的女子,丝毫不敢怠慢。
从来没有见过生死的女子,此刻却是如此从容淡定地要自己收敛那不可能逆转的杀伐气息,真是笑话。
“阿衿若是再温柔些,这天下男子亦是在劫难逃的。”
开口的纵兮,虽然没有睁眼,却是很明显感受到慕梨的不悦,慕梨是以浑身长满尖刺的女子,纵兮是怕子棠碰上她的利刺。
“呵呵,”子棠嗤笑:“先生还真是会取笑学生。”眼下有掩饰不住的失落,她不稀罕天下男子,却唯唯这个胭脂一般的男子上了她的心。而这个胭脂一般的男子,是如此薄凉。
纵兮浅浅的笑,不再多言。只是此刻他阖着眼帘,子棠敛了眉目,他无法见到子棠眼底的心思,子棠亦是无法看清他眼里的哀凉。他云纵兮从不曾取笑她,即使这个女子从不曾给过好脸色,他竟也是这般情难自已,若是再待他温柔些,怕是他自己都不能够想象自己会如何头脑发热。
子棠是不知道,她的世界从来不存在多余的男子,自从纵兮第一眼见到她,她从此便只是生活在他云纵兮为她创造的一人世界中,她的世界里除去他云纵兮还是他云纵兮,自然不会再有其他男子上她的心。
十余年来,子棠活得甚是窝囊,默默地过着日子。这是云纵兮一手酿造,他不希望她如其他女子一般在外经历风风雨雨,只要有他在,她自是应当过得安逸。如此,也算是折了她的翅,从此让她只能依附着他,再也无法飞出他的掌心。
这个外表温润柔弱的男子,内心却是狡猾深沉,子棠被他算计了半生,影响了一生,却也终生不悔地心心念念爱着他,终是遂了他的心愿。
“呵呵,”忽地车外的桑汐冷冷笑起来:“来得还真快!”
“我们家公子名动天下,仰慕的人自然是多!”兰舟“呵呵”附和。
慕梨冷冷地笑,开口却是莫大的温柔:“公子坐好,属下在外候着。”说罢,便是撩起帘子转了身,没有丝毫的犹豫。
“慕姑娘,”兰舟大惊,蹙了眉,大声嚷嚷:“你出来作甚?外面有我与桑汐就可以了,女儿家家的,赶紧回车里去!”
慕梨狠狠地剜了一眼兰舟,她生平最恨人家如此说她,若非看在纵兮的面上,兰舟此刻怕是早已经飞了出去。
车内纵兮的笑意盛了盛,他可以想象兰舟此刻一脸郁闷模样,慕梨是一把利刃,扎人的时候从来不会手软。
“桑兄,”兰舟摸了摸鼻子,一脸无辜,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竟会惹来那梨花一般的女子的凌厉一眼,甚是觉得委屈,只能去与桑汐打哈哈:“这天怎的说变就变,浑身凉飕飕的,真不舒服。”
桑汐但笑不语,心中自是明了的。
车内,子棠亦是被兰舟欢快的语调都笑,嘴角无意识地勾起浅浅的愉悦的笑意,兰舟这个人,有时候有些神经大条。
纵兮一瞬不瞬地望着子棠,忽地发现,子棠其实很好养,说笑就笑颜如花了。然而,却又总是刻意摆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应该是专门为他云纵兮准备的。
“阿衿,”纵兮坐直了身子,伸手向子棠:“过来。”他嘴角擒笑,眉目含情,尽是温柔。
子棠闪了神,努力清了清脑袋才稳住心神。不禁蹙了眉,这厮动不动就施展美人计,生得一副好皮囊,却也不是这样用的!
子棠直了直背,埋下头去,用沉默表示拒绝。
忽地,又觉得哪里不对,意识到自己的情绪竟随时可以被他操控,心中大不爽,咬了咬唇,抬起来脑袋,冷冷地回望过去,一双琉璃般的眸子可以放出光来!
“过来,”纵兮向前倾了倾身子,张了张嘴,清清楚楚地吐字:“你离得我有些远了。”
“无妨,”子棠不愿过去,她自是知道纵兮为何要她过去,杀伐来时,他是怕她受伤:“荀大将军一手教出来的徒弟,也不是轻易可以让人伤到的,阿衿不会丢了他老人家的脸面。”
纵兮怔了怔,此番话出自子棠之口,甚毒。不禁嗤笑,这一席话,若是被荀漠听了去,估计又要与他云纵兮拼命了,这个碎女子竟然称他荀大公子为“老人家”!纵兮暗
自庆幸,幸而他比荀漠小了岁,否则怕是在子棠眼里也是老大不小的年纪了。
“嗯?”纵兮蹙眉,正了正色,嘴角的笑意却没有退却半分:“阿衿是怕先生么?”
他吐字轻缓,如送春风,轻轻拂过耳畔,听在子棠耳里,却是成了另外一番意思,赶紧敛了眉目,双颊隐隐泛红。
纵兮再次怔了怔,他发誓,此言绝对没有别的意思,他只是单纯地以为子棠是在畏惧他,是以不敢近他的身。只是,子棠如此羞涩的反应,却令纵兮也意识到言外之意。
这个女子胆子大,也小。有些事情她做的时候不会害怕,做过之后却也会后怕,但若给她重新来过,她依旧会做出同样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