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姜目光一柔,孩子稚弱的指抓捏着她的手腕,竟也有一丝浅浅的疼痛。
“不是七娘的,我想把你送回王沛身边去。一年多的牢狱之灾,是你撑着他活下来的。他既然有幸得自由身,我就再也没有理由,把你栓在我身边了。”
说着,他收回目光。“爱一个人,还能在他身边,这才算是给了自己一个交代。我听说,你也是个孤苦的人,我就私自做主,给你准备了些东西,等王沛从刑部大牢里出来,你就跟着他,一道去北方吧。他是个将帅之才,北方如今又有杨将军在,你们不会一直苦的。”
“那殿下呢。”
“我这里不需要人伺候……”
“七娘不是问这个。七娘是想问,那殿下呢,殿下要怎么给自己一个交代呢。”
纪姜被她的话问得失了语。七娘在她前跪下来,握住纪姜的手,抬头凝着她的眼睛。“殿下无需为奴考虑,王沛真心所爱不是奴,是宋家的小姐,他这一辈子,虽不是为她生,却是为她毁的。宋小姐虽然恨将军,可将军还是愿意把性命都捧上去。换一句话说,没有爱,又哪里来得恨呢,他们之间啊,早已一根针都插不进去了。”
说着,她的目光也软下来。声音里透着淡淡的遗憾。
“殿下,您与宋大人,不也是如此吗?”
七娘难得的透彻。对于纪姜而言,这也算是来自女人相互抚慰。想着,她的手在她的手掌中捏了捏。
“我竟从未想过,这世上,唯一一个和我感同身受的人,竟然是你。”
“奴哪有这个福气,奴是心疼殿下与大人……这么些年来,殿下……”
话还未说完,外面树影突然猛的一摇。
阴影闪在孩子的脸上,吓得他一下子哭出了声。纪姜忙弯腰将孩子搂入怀中。顾有悔从门外跨了进来。后面还跟着邓舜宜和黄洞庭两个人。
“纪姜,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邓舜宜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孩子的哭闹声震颤着耳膜,令在场的人都莫名得焦躁起来。
顾有悔上前,将孩子抱过来递到七娘手中。“先把孩子抱下去。”
说着,他又见邓舜宜不肯开口。喉咙里闷哼了一声。转身凝着纪姜:“我知道你遇事冷静,这次你也一定要以大局为重。宋简出事了。”
“什么?”
纪姜头顶嗡地响了一声。“出事了是什么意思,你们说清楚啊!”
邓舜宜道:“殿下,这件事太后娘娘原本不让我告诉你,但是,我也想过了,如果宋简有性命之忧,那么朝中的局面恐怕要失控。所以,还是只能告诉殿下,看看殿下有没有什么法子。”
纪姜焦惶。
“先别说这些,告诉怎么回事。”
邓舜宜道:“宋大人在江南清查矿税,拿住证据法办了阉党一派的贪官污吏共七十二人,彻底断了梁有善在南方私矿财路。本来该下个月初回京的。谁知道淮河的雨季提前到来,河水暴涨,发了水难。很多人逃难到了南京城外,南京城的一个城官,是我旧族中人,今日给我寄来了一封信,信上说,他在南京城外遇见一个叫张乾的人,此人说,宋大人和顾阁老被困在了一个叫涂乡的地方。
顾有悔道:“涂乡是我父亲的归老之所。那里离南京城不过十里之地。”
纪姜的肩头有些颤抖。“为什么会被困。”
邓舜宜吞了一口唾沫:“殿下,那个地方发了瘟疫,已经死了很多人了。”
“什么……”
纪姜看向黄洞庭:“南方大水之事,怎么半分消息都不曾传来。”
黄洞庭道:“南京城为了防止灾民入城,封闭了城门,消息走得慢。连如今这个消息,都是跟着那个南京城官的私信过来的。”
纪姜手渐渐捏紧,她看向顾有悔。
顾有悔也正看向她。
“你不用这么盯着我,你如果说你要去南方,我一定会拼死把你拦下来。”
说着,他逼近纪姜身边:“那个人不值得。”
纪姜扬起头,她的眼中仍然是顾有所熟悉的无畏和坦荡。
“他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