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由站在她身旁。
轻声道:“宋家的后代,连女人也有一身硬骨头。”
纪姜震于眼前的惨景,扶着窗沿滑坐下来,手指颤抖,指甲不住地与地面敲出碎乱的声音来。
“这些禽兽……禽兽!”
七娘与顾有悔也跟了进来。女人究竟很难承受这种皮翻肉开惨象,七娘软了腿,忍不住往院中退去。一面退一面道:“为什么会把人伤成这样啊……”
林舒由长叹一声:“我与顾有悔进来的时候,见她拿身子,挡护下了那个孩子。”
“什么……”
纪姜抬起头,“你说什么!什么孩子……”
林舒由转过身,看向窗下的拿方摇篮,纪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孩子虽满身是血,却已经含着手指的,熟睡了过去。
纪姜跌撞着站起身,扑伏到摇篮边。
周遭惨景似乎全被这双闭着的幼目挡在了外头。他睡的安稳,手中捏着一颗定珠。和那散落满地珍珠是一样。
失而复得,她无以言述此时心情。林舒由的声音恨轻,似乎生怕戳碰到她此时脆弱的神经。
“人太多了,我与有悔无力顾及,只能把他们藏入房中。然而,还是被李旭林的人冲破了这道门,宋意然将这个孩子藏到榻底,李旭林的人便用刀剑去戳杀。她把孩子抱护在了身下,用肩背去挡下刀剑,殿下,我与有悔晚了一步。实在……”
后面他在说什么,纪姜已经全然听不见了。
她怔怔地回望那个血肉模糊的身体。
临别前,她说她死了,她就放过纪姜了。到头来,她竟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向她宣示了她最后的仁恕。
恩怨尽消弭。她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话给纪姜,却好像又把这一辈子的爱恨纠缠全部述尽了。
外面,传来杨庆怀哭天抢地的哭声。
室内光影流转,所有人都望着宋意然的身体沉默无语。
每一个人心头都有不同震动。在那个年代,女人一旦失去了贞节,这一辈子就似乎与“爱”再无缘分了,宋意然的这一生,从来没有拥有过王沛,从来没有爱过杨庆怀,她比纪姜还要纯粹,只有家族,只有血脉。
纪姜站起身,屈膝在宋意然的身边跪坐下来。
她弯腰去牵她那双的手。
手还有些许余温,柔软无骨,从来都没有人知道,这副曾经白璧无瑕的身子下面,藏着一颗如何千疮百孔的心。
“意然……我情愿你一直将我恨下去。”
乱室喑寂。
一整夜的大雨过去,云开雨散,阳光刺破树冠,无情光顾人间。
最后一季凤仙开过。院中,杨庆怀还在一声一声地唤着宋意然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