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学厅中央已摆上了一几一垫,一侧有内侍们事先摆上了许多乐器。
姬怀清先站了起来:“臣愿奏琴。”
姬怀清是秦王精心教导过的,奏起雅乐来中正平和,雍容沉静。
他皮相也甚好,正儿八经穿了郡王服,姿态优雅端正,看上去也龙姿凤表,一派皇家雍容。
云祯心想着第一世姬怀素输给姬怀清的原因。
姬怀清的父亲秦王,娶的王妃家世雄厚,这也导致了姬怀清的母家、外祖母家都是极为煊赫的世族,盘根错节,势力深远。
太平之时,姬冰原不会选他为皇储,因为牵扯的势力太多,但到天下大乱之时,却又不同了。
当时北楔族南侵,秦王颇具实力,能够镇住其他藩王,姬怀清又已成年,也未有什么失德之事,国乱之时,的确只有立姬怀清这个成年王孙为储,才能安臣子们的心,又最大限度的稳住国内的局势,让秦王等人不至于添乱。
而姬冰原也能腾出手来专心对付北楔族,那个时候他应该也没想到自己会中毒,一去不回吧?第二世自己支持姬怀素后,皇上选了姬怀素为储,想来确实较中意的还是姬怀素。
皇上那时候一定很难,藩王朝臣们各怀心思,外敌来势汹汹,他却无可信任之人可用,只能御驾亲征,偌大江山,无人可托付,只能交给虎狼之辈,前有狼后有虎,不过是苟且之举。
自己那时候在做什么?在跟着朱绛在府里仍然是玩,虽然也忧虑局势,但也做不了什么,不过是买了些田庄,给军中捐点棉衣物资罢了。
现在想起来,真是没用且没心,皇上第一世第二世忙得根本不关注自己,章琰也弃自己而去……姬怀素看不上自己,朱绛……
朱绛也埋怨自己误了他。
但他儿子也有了,自己认不认也不妨碍他朱家传宗接代,自己当时赌气不认,定国公出面将那孩子记在其他同辈兄弟名下,朱绛又不是独子,实在犯不着就为这毒杀了自己,朱绛哪怕有怨气,也绝没那个胆子鸩了自己。
定国公那个老油条,必是得了姬怀清的授意毒杀自己。
原因?母亲在军中的威望极盛,武成帝失踪,军中群龙无首之下,姬怀清才登皇位,大概怕军中生变,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自己身上那虚无缥缈的私生子的传言。
无论姬怀清还是姬怀素,登上皇位后第一件事,都是先杀了他——在他人眼里,自己大概真的是皇位最大的阻碍了。
云祯沉浸在自己想法中,忽然被一声激荡琴声惊醒,他抬眼看到不知何时已经轮到姬怀素在奏琴了。
之前操琴吹笛的不少,大多是中正平和的宫廷雅乐,忽然石破天惊,众人都不由精神一振,果然正是那首《大方》,云祯收回了眼神,默默坐在座位上,垂着睫毛不语。
少年公子,玄衣素冠,眉目沉敛,奏琴之手却袍袖翻飞,犹如挥斥方遒,指点江山。
琴声气象万千,云蒸霞蔚,海图峥嵘,山崖林立,这就是他琴声中的抱负,胸怀天下,帝途漫长,但他可挥剑斩灭一切挡在他跟前的荆棘。
是他不懂他。
一曲奏闭,姬冰原颔首赞许:“十分不错,曲名是什么?何人所作?”
姬怀素跪下道:“此曲名大方,为我闲暇所作,让皇上见笑了。”
姬冰原点了点头:“大方无隅,大器晚成,你胸中不俗,实乃后生可畏。”
和前世一样,云祯嘴角微微冷笑,也不去看他,只是垂着眼睫一动不动。
姬冰原从上头看向他,无端觉得他在难过,难过什么呢?姬冰原这些日子原对之前没好好照管他而正觉得愧疚,这下也有些索然起来,想着时间也快到了,今日不如留吉祥儿在宫里散散心。
却见姬怀清站起来笑道:“我听说昭信侯也擅乐,前些日子将京中乐坊都逛遍了,乐坊中如今都传说着,谁能令云侯爷一顾,才算得上是一等一的乐师呢,不如今日能否让我等也开开眼。”
云祯抬眼,看到姬怀清脸上微笑里藏着明明白白的戏谑,知道这人是那针尖眼一样的嫉妒又发作了,想来是刚才被姬怀素压过了,又知道姬怀素在乐坊找过自己吧?
昭信侯无论哪一世实实在在是个纨绔,当然不会奏什么雅乐,丁岱偷眼去看姬冰原,姬冰原袍袖一动,想来是要替云祯解围,云祯却站了起来笑道:“我会的也不过是些不登大雅之堂的民间小调,既然郡王要听,少不得也献献丑。”
姬冰原挑了挑眉毛,到底没说话,看到云祯起了身去到乐器前,却是取了支金灿灿的铜唢呐。
堂下已有学生忍不住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