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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拾(第1页)

杨慕珂的意识逐渐恢復,但身体还没能从药性里缓过来,这次被下药迷倒让他体悟到自己太小看这秘境,也太依赖明蔚了。不过现在不是反省的时候,他得尽快摆脱窘境。周围水流忽然有些乱,他藉神识探查,感知到有好几隻人鱼靠近,他发现这些水族平常交流不太开口讲话,多是靠意念或肢体表现传达。或许是他在这里的兽魂之力是远高于这些人鱼的,因此能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形下知道他们所交流的内容,甚至比他们开口讲的还明白。那些高大成熟的人鱼是簇拥着两个年轻人鱼过来的,那两个年轻人鱼是一男一女的孪生兄妹,也就是这座日照城的王子、王女。杨慕珂知道他们都在打量他,红发碧眼的王子露出笑容:「终于不是一般兽人族,而是传说中的黑羊族和白狐族。唉,上回有兽人出现已经是三百年前的事了吧,听说那时大家都空欢喜一场,这个长得不比方才那少年抢眼,但是也挺顺眼。」与王子模样相似的王女哼笑两声接话:「可是再好看也是可恨的异族啊。要不是他们的祖先,我们也不必一直被困在这座城里了。出不了这座城,就无法取得真正的蓝溟异火,重回水族巔峰,带领大家一同夺回圣域。」他们身后像是家臣的人鱼附和:「没错,如神官所预见的一样,只有传说里树神那些嘍囉们,并且能突破护卫们进城的兽人,才是我们日照城摆脱困局的钥匙。王已下令将钥匙交给二位殿下,请吩咐我们吧。」王女表情有些可惜,伸手摸过杨慕珂的脸颊说:「生得再好也不能赐给我和兄长,唉。」王子微笑安慰她说:「毕竟是敌族,怎么能让他们玷污我们王族血脉。把他们两个交给那些贵族们吧,让他们族里选出的人过来配种。要离开这里,还是需要有敌族血统的人才行……等确认那些贵族受孕之后,这两人看是要宰来吃或是弄废了当玩物养起来都行,妹妹你别这样,要是这么喜欢那个白发的,到时废了他的手脚留给你养着玩?」「谢谢哥哥!」杨慕珂这会儿算是弄明白了,这群人鱼想藉他们的种生出所谓的钥匙,带城中居民离开这里,而上面像太阳的光亮大概就是他们所谓的蓝溟异火。他可不能让这些傢伙得逞,从刚才恢復意识就一直逼自己尽快恢復,现在他已经能起身,但是受药力影响还无法行动自如,因此还在假装昏迷。有人鱼过来碰他,他们将他的衣物都脱掉,仔细擦拭,房间入口进来好几位长相各有特色的人鱼,一位长者清点那些人鱼是否与名册符合后就昂首使了眼色下令:「都过去吧,那黑羊不像隔壁的白狐身子看起来纤弱,你们乾脆一起上。」杨慕珂窘迫不已,一想到明蔚可能正面临同样的事,就想起了明蔚过去的遭遇,心中就不只是对明蔚的心疼,更是对自己和日照城感到愤怒。明蔚到底做错了什么,一而再、再而三要被这样对待?他料想,柳青禕恐怕也是为了不被天蘅教眾捉去配种什么的,才一直维持小孩儿的模样吧?想到这里他已是怒火滔天,他突然睁眼甦醒,离他最近的人鱼女性被他愤怒的眼神和不自觉势出的兽魂之力吓得倒退尖叫:「啊啊!」其他人鱼赶紧凑来查看:「他醒了?没事,那药性很强,他没办法自在活动──」杨慕珂真气凝于指掌上,手刀一画,那名人鱼男子的话音戛然而止,颈子出现一圈红色血痕,下一刻人鱼的脑袋滚落地面。他的确无法像平常那样行动迅速,但无碍于他自保杀生,何况这些人鱼太轻敌。其他人鱼们皆惊声尖叫,拿册子的人鱼离入口最近,立刻衝到走廊上喊卫兵:「救命啊!」由于杨慕珂的怒气使兽魂之力狂涨,就这么冲散了药性,现在他只觉得脑袋还有些昏沉,步伐也的确不太稳,但也恢復得越来越快,自然也不可能放任那老人鱼招来更多麻烦,其他人鱼不分男女都张牙舞爪扑过来想撕烂他,他召出一支银亮长针在指尖,无声抹成扇状射出,千百根飞针彷彿有自己的意志在室里游走飞窜,刺穿了人鱼们身上许多要害及大穴,门口呼救的人鱼也喊没几声就被他一掌劈死了。他厌生杀生,也从不认为自己有资格主宰谁的生死命运,但这一刻他无法思考这些,任何伤害明蔚、覬覦明蔚的傢伙都该死,他不愿再看自己在乎的人们受伤难过了,如果要背负杀业、要不择手段,他也会这么选择的,凡事都有代价,那么他也愿意付出自己所有。因为他本来一无所有,要不是遇上了明蔚、周谅他们,他不会是今时今日的自己,他绝不能失去他们。「杀!」杨慕珂哑声沉吟,朝他们口中说的隔壁房间找寻,但是其他房间都离得稍远,长廊上只看得见两、三个一样的门,他还没走近其中一间就被两侧赶来的人鱼士兵堵住去路。杨慕珂指间挟着一叠白色符纸,再次抹成扇形半掩着脸念咒,符纸皆自燃成人形,他扫射出符咒变出许多分身应付。他这身躯还有些迟钝,但是凭意念、灵气及咒力变出来的分身可是身手灵活的。除此之外他又cao控了几个分身分头去找明蔚,凭着道侣间的感应和连系,他很快就找到明蔚被关着的房间,衝进去时他还险些滑倒,地上有许多滩红的、蓝的、泥色的浓稠液体,液体有些晕开往上扬,再看到地上躺着几具水族尸体,他才发现那些液体都是血。明蔚压低姿态,单膝跪在房内像床一样的石造平台上,除了狐耳、狐尾之外,他整个脑袋都是狐首,手脚也几乎兽化,衣物全都破碎或扯烂掉在一旁,浑身雪白的毛发染上一小片红色血跡。这一幕对杨慕珂而言有些怵目惊心,他房间里到处泼染的血吓一跳,也被明蔚的样子吓到。明蔚双眸迸出精光,但那并不是清醒的样子,而是充满杀意与野兽本能的凶狠蓝眸,他喉间辗着粗哑的威吓声,咧嘴露出一口尖利的牙,并且始终抬高一手张开爪子,只要这房里再有谁动一下就会被他杀死。杨慕珂是被明蔚那股气势和杀气震慑住,连呼吸都不敢,长廊上还有他的分身在挡着追兵,而他所在的房门口宛如另一个世界,他僵持半晌才小心翼翼唤:「明蔚,是我。」明蔚闻声就哈气,不过感受不到来者任何敌意,还有对方那熟悉的气息与模样,他逐渐冷静了些,一认出对方是自己的伴侣就直接扑上狂舔。「啊!」杨慕珂被扑倒,明蔚居然像狗一样压着他舔个不停,紧张的情势陡变,他突然笑出声,明蔚好像还没彻底清醒,张嘴咬他的衣袖想将他往房里拖,他起身喊:「等下、你先醒醒吧,到底要干嘛?」明蔚狠狠叼住杨慕珂的裤管往房间里拽,还甩晃着狐首,尾巴摇得很急,又开始发出低吼声,只不过不是杀敌的那种狠劲。杨慕珂暂且顺他的意被带进房间深处,明蔚急切的用脑袋把他往乾净的角落拱,他被体形稍大的白狐扑倒,跌坐在地,忍不住提醒道:「你快清醒,一会儿城里卫兵都打过来,我的符咒撑不了太久的,究竟要干什……」他看到白狐腿间有条殷红显眼的肉柱晃来晃去,还滴着水,顿时僵住。白狐兴奋舔着杨慕珂的脸,前脚搭到男子肩上,腰腿不住的想朝男子身上拱动,男子却掐住他的腰不太情愿的样子。「搞清楚状况!」杨慕珂忍不住骂他:「明蔚,给我清醒点,老子可不要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被你这个样子乱搞!」白狐吓呆,尾巴不摇了,歪头瞅着男子,抖了抖狐耳,那野兽的脑袋慢慢变化,须臾后他恢復了人身,红了脸盯着杨慕珂低语:「对不起,药性所致……」都是这该死的水族害他丑态毕露。杨慕珂把方才所知转叙给明蔚听,一面从多宝盒找衣服给他穿。明蔚听完说:「我恢復得差不多了,现在杀出去?这座城太脏,乾脆都灭了。」「不必对他们赶尽杀绝,我们自己就是离城的钥匙,只是现在不必像一开始顾虑城中生灵,可以直接破阵离开。就朝那个异火的方向试试?」「慕珂。」明蔚握住杨慕珂的手腕,另一手扶着对方后颈,彼此额面相抵。他道:「你境界又更高了。」杨慕珂莞尔:「好像是这样。」他心有所系之人,註定也要和明蔚一同踏上修仙之路,他不需要明蔚慢下来时时顾虑自己,他会尽快追上的。那些水族并不晓得他们身上佩带的饰物也是储物法器,他们吞了丹药化解了先前的药力,在这城中就再无敌手,一路轻松闯出城外。杨慕珂凝气于眼,看向天上耀眼的那团光,昂首示意明蔚一同过去,明蔚握牢他的手微微屈膝,纵身一跃就带他朝亮处去,两道身影重合,宛如一支飞箭射出。明蔚传念再次问杨慕珂说:「你真的想放过那些该死的傢伙?」杨慕珂漠然回首,俯瞰那些追来的人鱼们冷笑道:「算了,我不是放过他们,是他们不放过自己,我也只是不想让他们好过,他们就在这里困一辈子好了。走,闭着眼去取异火。」他们同时闔眼,仅凭神识所探接近那道放出炽盛光亮的异火。明蔚察觉那光芒之中有东西猛然扑上来,警觉喊:「当心!」扑上来的是一头深蓝色的龙,张口就朝他们咬来,那衝击迫使他们分开,似乎是那团异火幻化出来自保的东西。杨慕珂对这里的事还在气头上,他朝上翻身一跃闪过苍龙咬杀,盛怒至极的他一拳砸向龙头,龙首犄角和眉心剧痛,吼啸的同时吐出一道漩涡,并缩成一道四、五吋大小的蓝光。这发展不仅明蔚诧异,追过来的人鱼们更是惊恐万分大喊着不要、饶命的话。杨慕珂一想到差点让自己和明蔚受到那种污辱和伤害,就难以对日照城的居民有所同情,任凭那些水族们惊恐哭求,他果断收走那道蓝溟异火,之后搂住明蔚的腰说:「我们走吧。」「嗯。」明蔚也伸出一臂环住杨慕珂的腰身,他对于道侣的成长感到欣悦。杨慕珂又出掌轰出一道漩涡,带明蔚摆脱日照城这里的阵法返回若海。他们看那座渺小的城镇变得黯淡无光,灵气骤失,也不晓得城中居民将会如何,不过那已不是他们所关心的了。没能好好研究日照城的事,杨慕珂是觉得有些可惜,不过想到那里的居民犯下的错,又认为那些傢伙死不足惜。明蔚也反省了一番,这回都怪他带头吃吃喝喝,害杨慕珂跟着受罪,往后他得多加留意才行。少顷,整个若海都变得越来越暗,而且诸岛震荡,明蔚镇定道:「看来这个若海跟这些岛都是靠那道异火的力量在支撑的。」「那怎么办?」杨慕珂有些不安。「我拿都拿了,也不想还。」「哈哈哈。」明蔚难得大笑,他说:「嗯,你这样就好。不过若海这里似乎要垮了,一会儿可能要忍耐一阵,或许能返回原来的地方。」杨慕珂点点头,有点撒娇的抱住明蔚,两人同时用灵气和法宝护住彼此。若海这地域是靠异火支撑,从前日照城的先祖们为了一些原因躲藏到这里,在外面流传了几种版本的传说,想诱骗血统厉害的兽人入城,加以反攻并夺回天下,只不过日照城的人与世隔绝太久,没料到杨慕珂他们皆是异类,反而招来灾祸。若海失了蓝溟异火,日照城尚有原先的阵法勉强维持住,但从此生灵皆生活在没有光明的地方。若海诸岛经歷剧烈衝击变得更破碎,将杨慕珂、明蔚这两个外来者排除后,也断了往外的通道,从此将不会再有谁能轻易进到若海,更不会接触到日照城。杨慕珂和明蔚被激流冲上海面,明蔚即刻扔出船形法器,两人返回船上瘫着喘气。片刻后他们皆缓过气来,双双坐起来往外看,此时是深夜时分,一轮圆月掛在高空,月辉洒落海面铺就了一道灿亮的道路。杨慕珂望着那道光亮说:「那就是地图说的月辉成径吧?」明蔚挑眉:「不过现在路也毁了。」「那我们倒是干了件好事。再也不会有谁进日照城被糟蹋了。」「嗯。」明蔚摸他脸,在他嘴角、唇上亲了亲,说:「现在别想那些了。让我好好瞧一瞧你。」杨慕珂笑着轻推他胸口:「那你得先让我吃点东西,我有些饿。」可能是刚才耗太多气力在生气和打架了,他久违的感受到饥饿。***沙漠里有座繁华小城,屋楼城墙多是用特製砖石砌成,不少人家的门窗墙壁雕饰了许多图腾,就连街上店铺陈列商品的样子也是姚昱凡他们不曾见过的。姚昱凡抱着半昏迷的周谅跟随锦蜥族首领来到一座大宅第,玄关处的天井就是圆球状的鏤刻图样,阳光穿透空隙洒落,温和的照亮了室内,再往里是一片花园,经过中央宽敞的走道来到厅里,首领跟他说:「赶紧把姑娘放到这边榻上,恰好巫医这两日在这里替族里人祈福,我立刻请他过来。」巫医是一隻银灰色蜥蝪,披着白色斗篷过来给周谅看诊,姚昱凡相信稍早餵周谅服食的丹药应该让她没有大碍,所以只站一旁观望,一面分神留意其他兽人。他们有些还是蜥蝪的模样,但也有不少像首领一般人模人样的,只是手脚、脸上有些地方覆盖鳞片或突出的软棘。周谅的脸颊红得有些不自然,巫医从自己的袋子里找出一枝茂密的草叶在周谅脸上隔空挥了几下,清新的气味让周谅稍微清醒了些,巫医抓起周谅一手捏了几下说:「这是中了一种毒蕈,不过不会死的。」姚昱凡说:「对,她的确是碰到一堆像花的毒蘑。」巫医问:「你跟这小姑娘是什么关係?」姚昱凡考虑到自己现在看起来不像周谅的长辈,于是答:「我们是兄妹。」锦蜥族的首领奇怪道:「你们不同族吧,怎么是兄妹?」「认来的啊,乾妹妹。」其他兽人纷纷感到奇怪:「蛇族跟虎族不是向来也不太处得来?」「不过好像没见过长这样的蛇族。可能是异类?」姚昱凡觉得解释起来麻烦,胡诌道:「我们订了亲的,她是我未婚妻。巫医,我给她吃了解百毒的药,她一会儿能好起来?」巫医明明是蜥蝪的模样,可是姚昱凡却感觉巫医要笑不笑的看他说:「哦,那就浪费了。这种毒蕈本来就不致命,是太古雨蛙身上会长的,让人昏迷或產生幻觉,不过要是掉到水池里可能就会淹死。还有个颇强烈的后劲,就是前面昏迷及致幻的症状过后,会开始发情。」姚昱凡哑然无语,感受到这万兽秘境的险恶了!巫医捞起姚昱凡的手,拍拍他手背说:「现在你,就是她的解毒剂。」

姚昱凡吓得慌忙摆手:「不不不不、万万不可,我族向来都是成了亲才能那样,成、成亲前绝对不可做出有违礼法的事,拜託巫医您想想办法救救她吧。」巫医有些纳闷:「你是哪个蛇族的?这么多无聊的规矩,嘖。」姚昱凡没想到巫医居然对他咋舌,他看了下眼神还有些涣散的周谅,低头拜託道:「拜託您了。」锦蜥族首领也跟着请求道:「是啊巫医,这位大人刚刚还替我们赶跑了太古雨蛙,也是我们的恩人,不然今年就没办法从那地方引水过来用了。」巫医点头答应:「好吧。」巫医让首领他们去取清酒来,这里的清酒指的是和浊酒相对的酒类,酒液清澈如水,在这里多用于祭祀和庆典。姚昱凡让周谅靠到身上,亲自餵她一小杯清酒,向巫医确认道:「只要这一小杯就好了?」巫医点头:「其他的就自求多福吧。」「巫医!」巫医呵呵笑:「会好啦,会好啦。」姚昱凡总觉得这巫医不可靠,但周谅的情况未明,他也不好把场面搞得太僵,再说锦蜥族首领他们都很热心要帮忙,在这里既能让周谅休养,也能多瞭解万兽秘境的事,他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巫医指着周谅问:「她后颈头发里藏的那隻东西是你们养的?」姚昱凡看过去,阿贵的紫毛从周谅颈后露出了一些,他伸手将阿贵接过来回答道:「是我们的宠物。」巫医别有深意看着他说:「不是这世间的生物吧。」「牠叫阿贵。」姚昱凡只透露了灵宠的名字,不想说得太多,巫医也没再追问,只是面朝他们双手画圆,他不解问:「请问您在做什么?」巫医闭眼念着姚昱凡听不懂的东西,片刻后才回答:「在帮你们祈福啊。这东西我瞧不出是什么,不过应该无害。」姚昱凡微笑:「多谢你。」锦蜥族首领安排姚昱凡他们在客房住下,他和周谅虽然同居一处,但也是两室一厅,只不过他仍心系周谅解毒的情况,一整天只吃了蜥族送上来的一些饮食,之后就片刻不离守在周谅床边。「师父。」周谅闭着眼,用微弱气音呼唤,姚昱凡紧张得握住她一手关心道:「你醒啦?觉得怎样了?」周谅没睁眼,又同样声音微弱的唤了两声师父,看来是根本还没清醒。巫医稍早给了姚昱凡一片叶子,说是神枝上摘下的,让他有空就给周谅嗅一嗅,或摆在枕边,慢慢会帮她好起来,他拿叶子学巫医那样在周谅鼻端晃了几下,自己也嗅了嗅,那叶子居然没有味道,却难得有一股很精纯的灵气,毕竟只是一片叶子,灵气不强。姚昱凡拿手背探周谅额面、脸颊仍高热不退,亲自拿软布帮她把头颈敷凉一些,周谅的眉心慢慢不再皱得那么紧,他还不时注入丝丝缕缕的真气替周谅稳住经脉和真元。他晓得这毒应该不严重,摆着不管让周谅躺个一天、两天就会好,但就是放心不下。过去他独自隐居修炼,孑然一身,毫无牵掛,哪想得到只是一时心软收了个徒儿,不知不觉整副心思都交代在上头了,虽然自身修行也并未落下,但也得时刻留意这徒儿,徒儿缺了隻眼睛,他巴不得想将自己一隻眼交出去,可是周谅却不要,到如今他也是把周谅当成自己的眼珠子护着了。不,护眼珠子都没这样费神。姚昱凡望着昏睡的周谅苦笑了下,心想自己要怎样才能对这个徒儿放心,他想了想,脸上笑意充满无奈,心中却半点也不觉得苦。姚昱凡回想之前周谅被巨兽吞吃那一刻,差点把他吓得肝胆俱裂,还好那巨兽没牙齿,又不咀嚼,周谅只是沾了一身噁心黏液,他用鸿溟无量给周谅仔细清过,那黏液也是无毒的。为人师父,得拿捏各种分寸,紧弛有度,该放手就得放手,可他即使试着放手了,心思仍紧系其上,只怕没有真正放手和放心的一天吧?之后一整晚,姚昱凡都没睡,即使眼睛没盯着,他的神识也罩着周谅,周谅眼皮颤动他都晓得。周谅又轻喊了一声师父,他立刻靠过去关怀:「醒啦?」周谅这回终于睁眼,她看姚昱凡一脸担忧,觉得心疼又好笑,居然咧嘴笑了声。姚昱凡当即皱眉:「笑什么?差点被吞了你还不怕?」「师父。」「何事?饿不饿?你身上的毒性快清了,再歇会儿,要做什么跟为师说一声。」「师父。」「嗯?」周谅望着床边那少年模样的师父很是心动,有些衝动的想做点什么,她知道这是毒性所致,但她也清楚自己的心。她收歛笑意对姚昱凡说:「师父,我真喜欢你。」「……你……」其实周谅要的并不多,只是像今夜这样就够了。她心里也是矛盾的,既想见到师父因她费心、伤神、困扰不已,又希望师父能对她放宽心、不再为她担忧,但她最想要的只是像此时此刻,彼此能在一块儿就好,别的也不重要。她望着少年纠结万分的样子,心尖一软,莞尔说:「师父,你要永远当我的师父,我永远都是你的徒弟。」「嗯。这是自然。」「师父还想再收徒么?」「怎么可能,有你一个我就累成狗了。」少年面容温雅秀气,说的话却有些粗鲁,无形中受了少女的影响吧。他嘴上嫌弃,不过望向床上少女的目光却又柔和无比。「你再歇着,天还没亮。」「喔。」周谅醒来是有点累,但是她并不觉得睏,于是和姚昱凡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她问:「师父救了我,打跑那隻怪兽,这里又是哪儿?我好像迷迷糊糊见到很多守宫。眼睛大大的,有绿皮、黄皮跟红的,模样挺可爱。」一听可爱二字就有反应的小傢伙从姚昱凡的袖里蹦出来,扑到周谅身上跳了下,「嗶嗶」或「喵喵」乱叫,周谅惊喜道:「阿贵也没事,太好啦。嗯嗯,当然是阿贵可爱啦。」阿贵被主人夸可爱,抖着紫毛轻炸出一团小电流跟火光,飘到半空悬浮着,姚昱凡看了也忍不住轻笑。周谅逗着阿贵玩,玩了会儿又有些睏,姚昱凡替她盖好被子继续守着她,等天亮后周谅睡饱了再带她去找巫医道谢。锦蜥族首领说巫医回家了,先留他们吃顿饭带他们去找巫医。姚昱凡跟周谅本来还有些担心他们会吃不惯这里的饮食,不过桌上的料理意外的很正常,比较吓人的也就是一大盘酥炸沙蝎和另一盘虫类料理,姚昱凡一脸冷静的避过那两样菜,没想到周谅吃得挺过癮,还直夸沙蝎炸得香酥脆,让首领一家子都很高兴。首领说还要去和其他部落的首领商讨之后怎样应对外敌的事,给姚昱凡他们指路去巫医家。姚昱凡他们一路散步顺便消食,他问周谅说:「那些蝎子真这么好吃?」周谅点头:「好吃啊,炸得刚刚好,又脆又香,他们还加了些香料,师父你怎么不试试?保证你上癮,还想带些当下酒菜。」「不必了,你喜欢就自己吃吧。」锦蜥族热情好客,为了报答姚昱凡他们赶走巨蛙,还赠予他们一笔钱,考虑到在这秘境多少还是要有些货币傍身,姚昱凡就收下了。这会儿他看周谅一路盯着街边摊贩卖的小吃流口水,乾脆带她到其中一摊买点心吃。周谅吃着这里的夹馅烤饼,笑弯了眼说:「师父你对我真好。」「说这不是废话么?我就你一个徒儿。」不对你好对谁好?「师父,这馅里有很甜的果肉,你尝尝。」「你吃就好──」姚昱凡被徒弟硬是餵了一口烤饼,他咬下一小口咀嚼细品,点头讚道:「不错。但是我辟穀了……」「没关係啦。」姚昱凡心想有关係啊,他刚刚咬的地方好像是周谅咬过的……周谅开心拉着师父袖子说:「我们再去吃那摊好不好?」姚昱凡脸皮微热,劝她道:「先去找巫医道谢吧,回程再吃。」「好啦。咦,师父你的脸有些红,天气太热是不?」「嗯,太热,我们快去快回。」姚昱凡错开目光不敢直视她,怕洩露了连自己都还有些模糊的心情。不过这城里的景物对他们都太陌生,周谅对什么都感到新鲜有趣,这一路逛得有点久,终于找到巫医的住所,入口处栽植不少耐旱的花草,建物天井也有许多鏤刻的图腾,地上铺着碧蓝地砖,感觉光脚踩在上面会很凉爽,他们在门口喊人,屋里传来一个老妇人的声音:「进来吧,我在院子里。」姚昱凡率先进屋,内部是寻常的平房,这里的屋子似乎会习惯在客厅、院子做休息用的平台,院里或露天的地方都有棚架,上面攀爬各种瓜果,最常见的是宝石一般的蒲桃,绿的、白的、紫的红的,各种顏色品种皆有。周谅跟在师父身后往屋里走,长廊间掛了些铜製的饰物,像风铃那样会碰撞出悦耳的声音。她感觉自己像走在梦境里,这里许多事物都让她感到新鲜有趣,她听近处有潺潺水声,原来是走廊外有清澈的小水沟,后来才知道那是用来泡脚跟灌溉这里的药草花木的,不过寻常人家没有,是因为巫医身份特殊。她听师父跟巫医打招呼,赶紧跟了过去,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一位银发老妇人坐在藤编的摇椅上翘着腿,手里拿着一支菸桿,半瞇眼愜意的吐出烟圈。她的模样和先前截然不同,这会儿是人的样子,皮肤上也不见细鳞,甚至没有露出尾巴和爪子。姚昱凡微讶,巫医看起来和寻常老嫗一样,瞧不出是个兽人,但他很快就恢復淡定的神情,点头朝巫医致谢:「我带徒儿来向您道谢,首领说您爱吃瓜果,路上买了一些过来。」巫医斜睞他们师徒二人,呵呵笑说:「多谢了,先搁在一旁。是不是觉得我怎么不像锦蜥族的?」姚昱凡点头:「是不像,不过气息没有变,您就是巫医。」「对,我是巫医。从前啊,我们锦蜥族帮树神四处行医传教的,神明就让我族的巫者都能以特殊的秘法锻鍊兽魂,我这样啊,是最接近神明喜欢的模样了。」「哦?」巫医笑了笑,说:「只是传说啦,谁也不知道真相。但是,我维持这姿态的话就不必受这沙漠的冷热侵扰,锦蜥族很需要日照,冷的话什么事也做不了,连吃东西都有问题,可是太热也不行,麻烦得很。哦,那虎族小姑娘好啦?」姚昱凡稍微站开,让周谅露脸,他看周谅紧盯住巫医,问她说:「怎么了?这位就是救你的巫医。」「姥、姥姥……」周谅望着巫医,忽然红了眼眶,她知道那不是姥姥,只是个巧合,但巫医长得实在和她姥姥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不过她的姥姥不会抽什么菸的,也不会有那种坐姿,说话的语气跟神态也都不同。巫医歪头看着周谅问:「怎么啦?小姑娘。」「没有,我就是忽然很想念我姥姥了。她和您很像。」「我像老虎?啊哈哈哈。」巫医大笑。周谅也跟着笑了,她觉得能来这么一趟真不错,不管眼前的是不是姥姥。她说:「谢谢你救我,很高兴遇见你,巫医奶奶。」姚昱凡大概料到是怎么一回事,轻拍周谅的肩膀无声安慰,周谅转头回以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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