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就有用人单位直接杀到宿舍,拿着企业介绍和招聘条件,挨个游说,让他们跟单位提前签订就业协议。
还说让他们问问身边同学,这个专业的男生,只要原意来,他们都愿意接收。
几个大一新生觉得新奇,纷纷问那有人签吗,大四学长说,他们宿舍的六个人都说要考虑考虑,毕竟大四才刚开始,大批量的校招还没开始,到下学期,学校也会推荐好的职位,谁也不想这么早就定下来。
有人问待遇怎么样,学长说了一个数字,于乔觉得相当可观。
饭吃到一半,秋裤男掏出一包烟,分给在座的男生。
大四学长接了,坐在骨感美女边上的男生连连摆手,秋裤男也没勉强,“嗤”了一声,直接把烟扔进陈一天怀里。
骨感美女端坐,目光随着烟的弧线,飘到陈一天那边,眼看陈一天接住烟,过滤嘴朝上,在桌面上墩了墩。
等秋裤男生准备给他们点火时,骨感美女保持端坐的姿势,无根无由地说了句:“你也不许抽。”
语声缱绻,情绪似有又无。
秋裤男愣住,这烟他点是不点?
她旁边的男生连忙道:“陈一天你别装,你不是醉烟吗?”
美女疑惑地看向他,似乎没听过“醉烟”这个词。
男生补充道:“小诗你不知道,刚开学时,陈一天跟着我们寝室老大抽了一棵,一棵就撂倒,趴了一下午。”
说完得意地看陈一天,说的是事实。
陈一天把烟墩了半天,被揭了老底也不恼,无奈地笑了笑,把烟别在了于乔耳朵上。
※※※※※※※
陈一天的父母,思路和行动都领先于他们那一代人。
那个年代,在辽宁省的好几个城市,都有以城市冠名的大型重工业企业,比如钢铁厂、冶炼厂等。与陈一天年龄相仿的小孩,都羡慕那些父母都在X钢的双职工家庭,那种优越感和社会地位,连国家机关和事业单位都不能比。
陈一天的父亲也有进X钢的机会,因为长得高大伟岸,说媒的人选里,也不乏X钢、X矿的厂花。但他最终还是自由恋爱,跟陈母结了婚,又阴差阳错做起了生意,先是小打小闹在沈阳,后来为了省去奔波的成本,也为了接更大的生意,就带陈母转战了浙江,一干就是好多年。
陈家奶奶对子女本就采取“散养”策略,不拘务必如何、一定怎样,没想到,陈一天父母的营生在当时“不入流”,却意外地躲过一场席卷东北的下岗潮。
1998年,沈阳的社会生活变革已经开始。这大概是有史以来最大的裁员行动。因为当时的绝大多数国企,都是用相当低的待遇和较高的福利来养活自己的员工,这相当于签订了一份永不到期的合同,俗称铁饭碗。
突然出现的“下岗”“分流”等词汇,让怀抱“铁饭碗”的人不解,企业不养我们了,不给我们开工资了,我们去哪?干什么?怎么生活?这种观念的冲击、生计的无望,真的影响了一代人。
那年冬天,很多家庭陷入无望,很多人挣扎困惑,很多眼泪和沮丧还有无力,若有似无地弥漫在这座东北工业重镇。但是陈一天家里,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于乔运动会摘得数枚金牌、陈一天大学生活欣欣向荣,陈家奶奶乐此不疲地研发家常美食,进入十一月份,城市开始供暖了,元旦说来就来。
陈一天的父母要回来,和祖孙三人一起过阳历新年。
陈一天颇感意外,以往他爸妈只在春节回来,匆匆来匆匆去。他高考、升学那么大的事,他爸他妈也只是分别打了电话,连鼓励都是流于表面的。
拿到录取通知书后,好多同学家长都办了升学宴,请同学、请班主任老师、请亲戚朋友,可陈一天谁都没请,他爸妈连提都没提,估计把这事忘了。
12月30号,于乔放学回到家,家里多了两个人——看样子,他们也刚进门不久,陈父在陈一天房间站着,陈母和陈一天并排坐在床上,陈母把陈一天搂在怀里。由于陈一天坐得很正很直,看上去是陈母挂在陈一天身上。
陈家厨房里,锅铲碰撞之声格外隆重,隐约有鱼味、酱味、甜味、油味,混合着飘出来。
于乔背着双肩包,愣愣地站在陈一天房间门口。她在犹豫:是直接进去打招呼?还是放下书包?
从于乔的角度看去,陈一天没有与父母有来有往地说话,他只是听着,似乎已经听了很久,听进去多少也不好说。
于乔愣神儿的工夫,陈一天从陈母、陈父中缝隙看向她:“进来!”
于乔得令,背着双肩包走进去。
陈母穿了一件土黄色羊毛外套,头发盘在脑后,保养得宜,表情略带商人的客套:“是于香的闺女吧?”
陈母的洋气,于乔当然看不懂。这件羊毛大衣价值几何暂不论,单就款式,穿到20年后也依旧不输,颜色么,肯定不能叫“土黄色”,应该叫“咖啡色”“焦糖色”“卡其色”才对。
“舅妈!”
于乔迅速确定称谓,又转身和陈父打招呼:“舅舅!”
陈父刚才正说着什么,陈一天把于乔喊进来,就把他的话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