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宜活了数千年,心性坚若磐石,是以在接受了那些记忆后,还能清醒地完成接下来的一切。可褚怜不一样,在她有记忆的人生中,竟是苦痛占了多数。在睡梦里消化记忆之时,她的眼角也总是溢出泪水。
凰宜不忍她记起这些。
可是——
“才不是,”褚怜认真反驳道,“有你的那些时光,是我此生最快乐的时候!”
凰宜怔住。
“我一直追逐着那些记忆,原是我不想忘记与你有关的任何事情。”
褚怜拉着凰宜一同站起来,凑上前,在她下唇贴了贴,唇上胭脂交融一处。
“凰宜,”褚怜与她双手交握,“时辰将至,我们该去前殿举行婚礼了。”
千帆已过,当续前缘。
*
妖族数千年来就这么一位妖王,妖王此生也就办过这么一次婚礼,此次大婚无疑是全妖族的大事。
不仅寂梦乡内各族族长全部到场,隐居的老妖也被找出大半,连人族那边都请了些仙令府的修士过来。
不管怎么说,王后名义上还是隶属仙令府的修士。
距离太远飞舟不够快也不要紧,妖王陛下囤积了数千年,基本只往里拿没怎么往外取的私库多的是定位在凤凰宫的传送阵,只有是在南境的,一日内都被请到了现场。
而绪以灼这个充数用的“娘家人”,竟然也混了一个靠前的位置。婚宴极为热闹,大概这也是第一次仿若居于云端的妖王陛下纡尊降贵下到凡尘,起初宾客们还有些畏惧陛下的威视,后来见陛下满心满眼都放在王后身上,不知平易近人了多少,才慢慢放开来。
妖族婚宴,也少不了饮酒作乐。
绪以灼素来不习惯喝酒,加之她化形还不太稳定,生怕醉了后化为猫形,偷偷摸摸以果汁代酒,直到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才斟上半盏灵酒,对着两位新人遥遥举杯。
凰宜与绪以灼对上视线,拍了拍怜姑娘的手臂,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便见怜姑娘同样回望过来,举杯回敬。
绪以灼一饮而尽后,起身离开。
凤凰宫主殿不可谓不恢宏,但宾客依旧多得快将其塞满,绪以灼离席不可避免要路过许多修士。妖修还好,自发地与人修保持距离,但仙令府那一边却有些修士认出了她。
听见有人叫自己绪道友,绪以灼还恍惚了一阵,有一会儿才想起来她可也是修真界的青年才俊,四十来年前的叩仙门上她也大出过风头。
有人上前拉拢,绪以灼含笑回绝,心道过不了多久我们大概就得刀兵相见了。
花了比预计多得多的时间,绪以灼才成功离开主殿。
席上弥漫酒香花香,即便那般多人空气也不浑浊,只觉馥郁醉人。但脱身后绪以灼被微凉的夜风一吹,嗅到风中送来的草木香气,仍是觉得心旷神怡,好似被从一缸佳酿转移到一汪清泉中,整个人都通透了。
殿内欢声笑语不绝,殿外倒被衬托得孤清冷寂。
绪以灼看见了一盏灯。
一盏白纸糊成的灯,没有多余的修饰。灯罩挡住了夜风,烛火安稳地跳动。
它曾出现在清平镇的小巷中,出现在流连数次的幻境里,现在,它出现在一株梧桐树下。
绪以灼能感觉到温柔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她慢慢走过去。
她总是能如水一般温柔,却又屡屡似寒冰般冷厉。
水和冰本就是一物。
来到君虞身边,绪以灼酒意未散,索性挨着梧桐树坐下,一面吹风,一面仰头看向君虞:“你怎么在这儿?”
君虞无奈笑道:“毕竟我不是受欢迎的人。”
不像小猫咪,人人都喜欢。
绪以灼问:“你站在这里,是在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