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眯着眼仔细地辨认着,摇了摇头,“不、看不清……”
杜越放下酒杯,起身正想溜走,苏白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杜越一个激灵扭头看去,只见苏白仍是醉意沉沉的模样,神情却无端显得有些纠结低落,嘟嘟囔囔地在说着什么。杜越松了口气,正要掰开他的手,低头的瞬间蓦然听清了苏白的话:
“……小少爷,您……您说,楚太尉会不会杀了公子啊……”
杜越一愣,错愕地站了半晌,喃喃道:“不会吧,虽然说他真要当皇帝肯定是要防着我表哥,但是他不是挺喜欢我表哥的吗,不会下杀手的吧……”
苏白也不知听没听到他的话,仍在絮絮道:“万一楚太尉生气了怎么办,说不定他心里还在怨公子,觉得公子骗了他,可是公子真的没骗他,我从来没见过公子对谁那样好过,怎么可能是假的……”
“公子就是什么都藏在心里,什么都不告诉别人,明明心里难过,还说没什么,说楚太尉如果死了,大不了就等天下太平了还他一条命……”
“你说什么?”
杜越一把抓住他,“这是我表哥亲口说的话?那他……岂不是对姓楚的也……”
后面的话难以为继,他松开了迷茫看过来的苏白,捂着头道:“要这么说的话,我表哥对姓楚的不是没意思,那个玉佩姓楚的其实也还留着,那我之前跑去告状……不就是闯祸了?”
越想越是心乱如麻,杜越哀嚎一声,顾不得跟苏白说一声,拔腿就往外跑。他出了苏府便急忙往太尉府跑去,全然不知错过了与苏世誉见面的时机。
祠堂里静悄悄的,窗外树上的新叶在风中震颤发声,微风擦过窗棱有细细的轻响,日影投入落在了地上,一寸一寸地偏斜。
苏世誉默然跪在牌位下,久久地沉浸于思绪中,好似感觉不到疲累一般。
一声清越鸟鸣响了起来,苏世誉缓缓地眨了眨眼,稍侧头看了过去。一只蓝尾修长的雀落在窗上,嗒嗒地在木窗上蹦了几下,乌黑的眼珠转了过来,像是在窥探打量着这个静默的人,他静静地看过去,那只雀抖了抖翅膀,忽地扭身飞远了,他的视线也随之远去,将灰白苍穹纳入了视野,漫无目的地又落下,却陡然愣住了。
透过祠堂的窗能看得见池塘窄窄的一角,下人早已按照吩咐将池塘清理一空了,然而就在空荡荡的满池绿波里,竟有一株红莲紧贴着池边挣扎着生长了起来,也许是被疏忽遗漏了,在并不适宜的水土里,不合时地提前绽放了,那样细瘦,却称得上挺拔地昂首,亭亭半开着的一支莲。
苏世誉眼神渐渐清明,宛若从茫然不定的梦中苏醒,却怔怔地盯着那支红莲,移不开视线。
在天地间晦冷光影中,那一点红,竟如心头血一般的殷红。几乎要灼烫了目光。
他身侧的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了起来,随即攥紧了,苏世誉深深地闭上了眼,良久良久,终于苦笑出声。
“怎么回事?”
苏毅站在祠堂前,问值守的侍卫,“苏白人呢,怎么不见了?”
“刚才杜小少爷过来把他拉走了,应该是一起去别处了。”
“这小子,就知道玩儿,都什么时候了还乱跑。”
苏毅眉头紧锁,“公子在里面怎么样了?”
侍卫正要答话,背后忽然响起了开门声,苏毅忙转过身去,终于见到了那白衫身影站在了门前,“公子。”
“嗯。”
苏世誉应了一声,望着远处长叹了口气,复又转过脸对他道:“这几天辛苦你了。”
“公子不必客气。”
苏毅上前一步,躬身道:“楚太尉已经篡位称帝了,陛下被囚禁在宫中,具体情况还不得而知。这些天长安大小动乱不断,尤其在发下几条诏令后,世家权贵都受到了波及,甚至处斩了……”
苏世誉向庭院暗处看了一眼,抬手止住苏毅的话,“详情还是等到了书房再告诉我吧。”
“是。”
苏毅应了声,跟在苏世誉身后往书房走去,行至一半,他忽然出声问道:“公子既然出来了,是已经将困惑的事想明白了吗?”
苏世誉难以言喻地笑了笑,“应当算是吧。”
他话未说明白,但苏毅敏锐地觉察出了什么,神情不由沉重了几分,叹息道:“属下听令行事,本不该再逾越多言,只是公子……果真不曾被私情所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