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渡挑了挑眉未置可否,又走过去将她揽住,柔声道:“七姨娘来了,就在花厅,她说还给你带了一样东西,你想去见她吗?”
元夕身子一僵,七姨娘……她的病好了吗?自从她得知自己不孕的真相,便刻意逃避这个她曾视作亲娘一般的姨娘,她不想知道她是否有苦衷,也不愿去想她对自己的好,有几分是出自真情又有几分出自愧疚。可毕竟人非草木,十六年的母女之情、相依相伴又岂能说忘就忘。
最终她还是去了花厅,可即使已经在心里做过许多设想,当她看清厅内坐着得那个枯瘦而苍老的人影,还是忍不住捂住嘴痛哭了起来。那不是她记忆中的七姨娘,病魔和精神的折磨几乎夺去了她所有的生气,如今只剩下一具尚能行走的枯骨。
七姨娘听到声音便转过头来,当她看清元夕的脸,那双本已无神的双目中倏地燃起光亮,她颤颤站起身,迫不及待地想朝她走去,可刚一迈步子又怯怯止住,脸上闪过无数痛苦情绪,口中喃喃念着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然后便蹲在原地放声大哭起来。
两人就这么相对哭了许久,终于元夕还是走过去扶起了七姨娘,七姨娘攀着她的手臂,好似溺水之人抱紧最后的浮木,她瞪着红肿的双目语无伦次道:“我不知道,我开始真的不知道,可我没办法对抗你爹爹,夕儿,全是我的错,七姨娘没法保护你,全是我的错啊……”
元夕握着她几乎只剩骨头的手臂,突然将她一把抱住,道:“不重要了,那些都不重要了,你永远是夕儿的七姨娘。”她早已看出,七姨娘只怕剩不了多少日子了,她不想让她在愧疚中度过最后的时光。
晚上,萧渡想到她们娘俩一定有许多话要说,便特意让七姨娘留在元夕的房中。跳动的灯火下,七姨娘像以前一样为元夕梳着头,只是铜镜中那个巧笑倩影的小女孩早已长成了经历风霜的坚韧妇人。
七姨娘长叹一声,忍不住又想拭泪,随后才终于想起,自包裹中拿出一张户籍纸递给元夕。元夕好奇地打开细看,只见上面详细地记载着自己出生于城西一户商贾人家,原本的姓氏应该是杨。
元夕一时间有些恍惚,怔怔抬起头道:“我……我不是爹亲生的吗?”
七姨娘摸了摸她的头顶,叹息着道:“你当然是,那一年腊梅花开时,我亲眼看你出生,也亲眼看见你爹爹是多么的欢喜。”她的目光闪动,里面仿佛包含了无尽唏嘘和沧桑,缓缓道:“这是他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第115章056
建平五年,祁王赵蒙拿出一封遗诏,称先帝赵越逼杀前太子才篡夺到皇位,而他已经寻到前太子遗孤,需助其恢复正统,于是集结八万人马自封为“讨贼军”,十月自青州起事,竟轻易攻破燕州布下的十万兵防,长驱直入攻向京城。
祁王自攻破燕州后,接连获得大捷,趁势一路招兵买马,渡江北上后“讨贼军”规模已达到十万人,由于其攻陷得速度太快,其后数座城池不及防范,主将纷纷弃城而逃。至次年二月祁王大军竟轻松攻至京城,与此同时,燕州统领秦牧率六万精兵在后方不断追击,誓要将其拦在皇城之外。
建平六年二月,秦牧率精兵在皇城前的渡口设伏,祁王因一路从未遭遇像样的抵抗,此刻正值心骄气傲之时,想不到竟在离京城只差几十里时突遭猛攻,一时间被杀得措手不及。祁王所募反军本就是乌合之众,勉强抵挡数日后,便逃得逃,降得降,祁王赵蒙与乱军中被一箭射杀。秦牧斩下祁王首级,却没有带兵回到驻地,而是集齐所有人马继续开往皇城报捷。
彼时虽已立春,却仍是春寒料峭时分,秦牧命手下最为精锐的骑兵开道,加上收编而来得祁王降部,共八万军士马不停蹄地朝京城赶去。一路上旌旗展展、马蹄隆隆,皇城外,已然是风声鹤唳之势。
而在宫墙内,赵衍听闻秦牧已将祁王及反军全部剿灭,顿时龙心大悦,特地召尚在“病中“的夏明远入宫,称其长婿剿逆有功,特为其设宴封赏。宴后,又不顾夏明远借重病之名的百般推辞,硬是将他留在了乾元宫内。
时近夜半,乾元宫内朱漆玉柱、金线雕龙,香炉内燃着淡淡的龙涎香,赵衍就着一室暖意,姿态轻松地放下一颗白子,又抬眸笑道:“舅父,该你了。”
而在他的对面,夏明远却半点都轻松不起来。尚余几分病容的脸颊一直死死绷着,他努力想表现出若无其事,却只是徒劳地沁了满额的热汗。
今夜便是他们与秦牧商定好要攻入皇城的时候,按照计划,秦牧会比邸报上提前一日来到城门外,而夏青则安排亲信偷偷打开防守最为薄弱的北门,将秦牧的大军放入皇城,再与夏青号令得三万羽林军汇合,打着祁王旧部哗变的名义,趁乱杀死赵衍,然后由太后出面平息叛乱,另立新君。
这计划他已与夏青彻夜商谈过许多次,也用密函详细告知了秦牧。幸好祁王果然受不得挑拨下了决心谋反,又在秦牧的刻意纵容和协助下顺利杀上京城,眼看现在就要进行到最关键的一步,皇帝却突然将他留在宫中下棋,纵是他这一生经历过许多风雨,到了这一刻,却无论如何也难以冷静下来。
夏明远右手死死攥住一颗黑子,却根本无法将思绪集中在眼前的棋局上,他偷偷瞥了瞥眼前好似什么也没有察觉的赵衍,咬咬牙正待随意落下一子,却突然感到手腕一紧。再抬头时,才发现右手竟被赵衍猛地钳住,夏明远心中一沉,却听见赵衍笑着道:“舅父若下了这步,可就彻底无路可走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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