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住进来的时候只拎了一个行李箱,搬走的时候还是只拎走了一个行李箱。头发半披着,因为年纪轻,所以面容也有几分俏丽,她看也不看那些忙碌的警察,拖着行李箱就要往电梯口走。
孟舟山不着痕迹用脚挡住行李箱滚轮,故意绊了她一下。女子察觉不对,果然回头看向他:“你谁啊?”
她原本满脸不耐,但见孟舟山仪表堂堂,又收敛了几分怒气。抬手将滑落下来的头发挽到耳后,尖尖的水晶甲修得极为精致漂亮,下巴有颗美人痣:“你踩着我行李箱了。”
“对不起,刚才没注意。”
孟舟山扶了扶眼镜,目光探究,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小姐,我记得你刚住进来没多久,怎么又要搬?”
“没看见这栋楼死人了吗,死人了当然要搬。”
女子似乎急赶着离开这里,不欲多说,拉着行李箱就进了电梯。孟舟山却更觉奇怪,这栋楼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危楼了,她住进来之前难道不知道这里死过人吗?
严越昭就在旁边,把他们之间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他不着痕迹与孟舟山对视一眼,随即跟着女子走进了电梯,故意摸了摸口袋,嘀嘀咕咕道:“啧,下去买包烟。”
电梯门缓缓关上,隔绝了一切。
严越昭虽然活的糙,但关键时刻还是能派上用场的。孟舟山没有再管,径直回了家,跟踪这种事警察比他更专业。
隋月声一直在客厅里等着孟舟山,见他回来,握住轮椅的手紧了紧。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
“叔叔……”
他仰头看向孟舟山,有些无措,好半晌才轻声吐出几个字:“是不是……我舅舅他们出事了?”
孟舟山闻言缓缓蹲下身,视线与他平齐,斟酌片刻才低声道:“月声,别害怕。”
他说的不是“别伤心”,而是“别害怕”。世界上唯一虐待你的亲人死了,这件事解恨,却也孤寂。
隋月声闻言身形顿了顿:“真的是我舅舅他们吗,都……死了?”
孟舟山没说话,算是默认:“等警察勘察取证完毕,你就能进去了。如果还有什么重要东西没收拾的,可以一起搬过来。”
隋月声刚住进来没几天,为了避免陈平川他们找麻烦,孟舟山就没让他回去,衣物和鞋都买了新的。
隋月声陡然陷入了静默。他看起来既不高兴,也不难过,平静得有些过了头。黑色的碎发遮住了他总是内敛沉默的眼睛,身形在黑色轮椅的衬托下愈发瘦削。
只有那双苍白纤细的手,悄无声息落在了孟舟山温热的手背上。温度过低,蔓延一片沁凉,男人不由得怔愣了一瞬。
他在诧异他的冰冷,
他却贪恋他的温度。
“叔叔,那以后,是不是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隋月声没有哭,眼睛却泛着诡异的红,周身的无助感就像阴雨时节连绵不尽的乌云,压抑笼罩在上空。
他俯身靠近孟舟山,一字一句,低声认真问道:“叔叔,以后是不是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情绪莫名,一时竟让人分不清他是高兴还是难过。
孟舟山没有多想,只当少年害怕后半辈子没了倚靠。他干燥温暖的掌心反握住少年冰凉的手,悄无声息握紧,语气安抚:“没关系,你可以……”
他顿了顿才道:“你可以把我当做家人。”
也许是缘分使然,又或者是少年身世太过悲惨,孟舟山几乎把自己毕生的善意都用在了隋月声身上。他甚至不介意负担起在外人看来相当累赘的、少年的后半生。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隋月声闻言忽然倾身抱住了孟舟山。他双臂缓缓圈住男人的脖颈,力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紧,莫名让人心惊,声音低低的,无助而又不安:“叔叔,那你以后会不会丢下我?”
孟舟山拍了拍他的后背:“当然不会,别想太多。”
隋月声一直紧紧抱着他,并没有松手的意思。孟舟山也维持着那个姿势没动,极为耐心的等待着他情绪平复。
不知过了多久,隋月声的手臂终于松了几分力道。他眼眶是红的,鼻尖也是红的,看起来像刚哭过,声音沙哑道:“叔叔,你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孟舟山却轻轻摇头:“如果你父母活着,他们对你会更好。”
隋月声笑了笑:“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