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嘿嘿笑了一下,收回手,像是做错事被人抓了正着似的,嘴里嘟囔着:“那是他们烧饭没味道,不是让我喝粥就是让我吃菜,我养兔子也不这样啊。”边说边给旁边正在弄灯的沈春一个白眼,吓得沈春赶紧和其他小婢换了地方。
“你若想吃肉,尽管和他们说便是,整日里总想着去外面玩,三餐不老实吃,身体拖垮了怎么得了?”
“我知道的,哥哥,你放心吧,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不胖不瘦刚刚好。”
两人正聊着,沈安从外面进来,他给两人拱手作揖,把带来的流光簪递给了男子,便转身出去。
沈春和其他小婢也忙完了,告知后便退下了。
傍晚的天色铺满霞光,少女把披风给男子系好,推着他进了正厅。
厅里四处挂满了丹青,一幅又一幅山水鸟兽图看得人眼花缭乱。男子看得认真,少女也不打扰,把他推到厅内上座,自己悄悄跑到后面去了。
那些画里,鲜有人物。
男子一张张看得仔细,他知道这些画得来不易,想是她最近经常外出费力取得的。突然,身后传来她特意压低的声音,他转过身去看,正前方摆着一个皮影台子,透过对面的光,他这边能看见在白布上出现两个小人。
少女提着两个小人,又是说话,又是做动作,忙活了一出《千里送》,等一场做罢,灯光撤去。屋外天色渐暗,院外的灯笼这才显现出光来,昏黄的灯浅浅照耀着,他笑着望那块白布后的少女身影,听着此刻寂静地声音,心里莫名地平和。
良久,他在黑暗里看见少女走来,脚步声极轻,他默默地坐在那,等着他的小聪明。
少女提着小兔子模型的灯笼,里面亮如明珠,等她到了他身边,她把灯笼换做右手拎着,左手猛地去击男子,灯光昏暗,男子笑着看她,两人一来一挡,一轻一放,男子一把便拉住了少女,让她站在自己面前。
“哥哥,你每次都这样,一点都不好玩。”
男子笑道,“是你每次不换招数,自小便用这招,十几年了你武功就如此长进吗?”
少女撇撇嘴,她蹲下来问他,“方才那出戏好看吗?”
“好看。”
她似乎很开心,便把手里的灯笼举起来给他看,“哥哥,这是我和沈春那几个丫头连夜跑去岛的后山那边抓来的,你看,这萤火虫比外面的灯还要亮几分。”
男子微笑着看灯,回她:“我说昨夜后山的迷林怎么有人动过,原来是你们。”
少女嘻嘻一笑,转身把门关起来。
她对着男子嘘了一声,抬手把灯笼的一面揭开,里面满满的萤火虫瞬间飞了出来,星星点点,像是夏夜的天空。
也像极了很久以前的夜晚,他坐着轮椅一个人偷偷溜出来,在岛的入口亭听到了婴孩的哭声。他那个时候身心俱疲,形如槁木,却被那个啼哭声吸引了。
他艰难地推着轮椅,费尽力气才找到了那个婴孩。
那是个女娃,眉目清秀,看起来软软糯糯,她的襁褓里还有一条如流光似的玉佩和一封血书。书里写着婴孩的姓氏和来历,他本空无的心被这个女娃占了一分田地,于是他抱着她回去,苦心养育。
那晚的天空,就如同此刻,星光闪烁,似乎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沈轻阮在屋里跟着萤火虫跑了好几圈,玩闹了好一会,这才回到沈轻竹的身边,她望着他,似乎不太高兴,难道她做的这些并不好玩?
沈轻阮轻轻唤道:“哥哥?”
沈轻竹恍然回神,低低应了声:“恩?怎么?”
“你是不是觉得这不好玩?其实,这些萤火虫还没开始,它们会写字,还会表演跳舞,我昨夜训练很久才教会的,你你若是不喜欢,我就把它们放了。”
沈轻竹笑着,他总是一幅模样,不过分亲昵,不过分冷漠,仿佛他对着的不是妹妹,只是一个客人。
沈轻阮忽然觉得无趣,她本是抱着自己能讨好哥哥,让哥哥对她多上几分心的,没想到眼下上心没上成,快要转变成伤心了。
“它们几时开始表演啊?”
“恩?”沈轻阮愣了一下,继而笑起来,蹦蹦跳跳去指挥那群萤火虫,先是摆成了一个兔子的形状,又摆成了一朵花的样子,最后还围成了他们俩的名字。
暮霭时分,岛上的新年灯笼都亮起来了,烛火通明地照耀着,映的湖边水色阑珊,一派喜气。
庄子里下人们有序地忙着,眼下快到用饭的时候,沈轻阮玩累了,她把那些萤火虫收了放回灯笼里,给自己和沈轻竹各倒了一杯茶水,她蹲在他身旁,享受着有哥哥在真好的感觉。
许是灯光过于暗,沈轻竹有种恍惚感,他仿佛分不清眼前的是妹妹还是他人。
他只知道,小妹永远都不在了。
可他又十分想念小妹,她走的时候才不过五岁,刚会读书认字,他还许诺日后定会给她找江湖最好的教书先生,不光教她识字作画,还要教她琴棋,可这些诺言一夜全毁了。
他的家,他的父母,他的小妹,他的院子,除了仅剩的几个贴身守卫,他什么都没了。
他遇见沈轻阮,不过是命运开了个玩笑,他也不当真。
可他一见着她,就会想起小妹,就会想起血海的仇,就会控制不住杀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