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陆子期已经洗漱毕,这时候直接道:“有我呢,大娘回去歇吧。”
果然这天半夜音音还是起了高热,半夜钱多走角门请了大夫,可开出的汤药怎么都喂不进。老大夫见多了半夜高热的孩子,可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这药到底有没有用这孩子的药,下重了不敢,下轻了没用,再多的经验,给贵人家的孩子,他也只敢下不轻不重不功不过的量。
眼看着喂进去的没有流出来的多,他索性跟主家说药喝不进,就用凉帕子退热也是一样的。
老大夫不能说的是,这样惊热,就是看孩子自己熬过去的,有那身子底子差的,一场惊热没了的也不少乱葬岗子里最不缺夭折的孩子。
陆子期一次次摸着孩子额头给她换着凉帕子,按着大夫说的,给她擦着脚心手心。
只听怀中的孩子一时间喊:“月亮掉到河里了,小舅舅我的月亮掉到河里了”,一时间又喊“哥哥,哥哥小月儿飞走了”,“哥哥叫住她,叫住她呀”,“小舅舅,你回来呀”“娘给人欺负了,你都不回来”
然后就是一声声喊娘。
陆子期拿额头碰着孩子滚烫的额头,按住她乱动的小手。外间丫头婆子都起来了,无声的残光中,一遍遍换着冷水帕子。
到了后半夜,下人里都有好些熬不住的,恨不能靠着廊柱就盹过去了,反而是少年陆子期始终清醒地睁着漆黑的眼睛,清醒地一遍遍为音音换着凉帕子。开始钟大娘还敢劝一劝,有她带着丫头在呢,少爷该合一合眼,歇一歇。
可大公子如同没有听到,甚至没有答话,只是再一次给音音换上新的凉帕。
许久,陆子期轻轻摸着音音的小手,才回了一句话:“音音是我的。”他的娘亲留不住,他又有了音音,他不信他的音音还留不住。
烛光下少年面色苍白,他说:“大娘,我会和音音一起,好好活。”
钟大娘再说不出任何话了。
一直到天快蒙蒙亮,孩子的烧终于退下去了,清晖院所有人都欢喜地松了口气。
陆子期面上浮现一点微微的笑意,用浸了水的干净白帕,按照钟大娘教的,小心浸润着孩子干得起皮的小嘴唇。
孩子嘴唇一动,眼睛微微睁开,放心地含糊了一声:“哥哥呀。”然后,终于安静地睡了过去。
钟大娘摸了摸孩子脖颈也有了汗,喜道:“没事了,好了!”这场来势汹汹的高烧可把他们都吓坏了,这会儿汗也出了,人也安稳睡了,总算过去了。
大娘心疼地看着自家少爷,才敢在此劝道:“有丫头们在呢,少爷快快洗洗睡吧,一夜没合眼了。”
陆子期看着躺在床上的孩子,孩子的小手还攥着他的食指。他吐出口气,直接在床边伸开了长腿,随手拉过一个枕头,往后一靠,合上眼说:“就这样吧,让我闭会儿眼。”
清晖院里才算有了些动静,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
陆子期再睁开眼,外头已是天光大亮,他一时间分不清时辰,一偏头却看到身边的女娃正眨着黑亮的眼睛,看着自己。
“音音?”
“哥哥。”烧了一夜,女娃软软糯糯的声音有轻微的哑。
陆子期忙翻身坐起,伸手去摸音音的额头,口中道:“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知道喊人呢!”看样子也没烧坏呀。
“才醒。”音音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