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成长需要催化剂,那可能是一个人决绝的背影,抑或是放手一段珍贵的回忆。
☆、上卷--19
泱泱一附院,数千职工,数万患者,每日,人来人往穿梭于各栋楼宇间,要见到一个人,远比见不到一个人更难。
黎糯时隔几个月终于和路心和相约吃上了顿饭,两个人都激动得险些热泪盈眶。
“又瘦了啊你!”黎糯同学先羡慕嫉妒恨一阵。
她自己属于“压力性肥胖”体质,即压力越大,吃得越多,长得越胖,汗。
路美女横她一眼,埋怨道:“你以为我想啊?我哪有你个转辅助科室的人幸福。可怜我一月心内,二月外二,三月外三,差点没在c24壮烈牺牲……”
“要不要我替异国他乡的沈老师亲你一个?”她坏笑。
“谢了……”路美女严词拒绝,把盘子推到她面前,“亲你的炒刀削去。”
黎糯拿过筷子,看着面条若有所思地说:“看来我是得再胖些,省得了下半年命丧外科。”
她们这一年的实习安排,分为内科+急诊+辅助和外科+妇儿+心内的两大模块,时间不长,大科倒多能转遍。故路心和的今天就是黎糯的明天。
“话说你跟着谁干?”实习医生中继“xx科忙吗”之后第二流行的问句。
“现在的外三么?楼下c3开肠的,跟前组,岳芪洋。”
黎糯动作忽的一滞,接着又若无其事继续捞她的刀削面。
“很苦么?”她问。
“苦不堪言……去了大外,就知道医生这活真不是人干的。每天七点到岗,八点查房,然后换药,九点上台,这一站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下来了,早则七八点,晚则无止尽,通宵也是常事。下了台还得把新病人收掉、把出院写完,你要知道外科一贯大进大出,一天进十几个不稀奇,那我们就崩溃了,一个新病人入院当天写八份东西,十个病人就有八十份东西,首程、住院、首主治、首主任、术前小结、术前讨论、术前病程、各种同意书,所以我们在大外的状态就是要么在台上,要么在病区乱窜。”
“乱窜什么?”黎糯暗叹临床的可怕。她和路美女同一屋檐下睡了四年,算得熟知其坚韧温柔的性格,这么抓狂的状态……额,还真没见过。
“签字呗!病人都认为自己的病是天底下最重的,医生是和护士一样打个铃随叫随到的。我来找你签字,你就必须在,不许上楼开刀,不许跑去会诊,不许吃饭上厕所,不然就是你擅自离岗;或者只要穿着白大褂,才不管你分属哪组的,医生就理所当然对全病区病人的病情了如指掌,你去看看投诉办的本子里尽是这种荒唐事。殊不知现在c3百多张床,百多个肠癌,三个组管,每个组都有三四十个病人,我连自己床位上的都记不全,还要记别组的?说到签字吧更气人,找家属,不在,找病人,说找家属,一次,两次,三次,捉家属像捉贼似的,你们是想把我们训练成特种兵吧。就算好不容易找到了,拿着笔还尽说些酸溜溜的话,什么‘反正开坏了跟你们无关我们自认倒霉’咯,听得好想打人……”
路美女喝了口汤歇气,幽怨道:“总之,他们就是想把医生当私家保姆使,最好24小时待命。哎,我已经连着几天睡办公室了,腰酸背疼腿抽筋。”
黎糯惊讶于大外的工作量,问道:“真有那么多肠癌?”
“病房里的只是一小部分好吗?”路心和再次叹气,“你知道每张床位后面排着多少人么?他们每个组都有一个抽屉,就跟移植中心等肾源一般,划成一格格,按顺序塞进去。毛毛都说岳主任手里的入院单,一拿一抽,一拿一抽,擤鼻涕的话用到死也用不完。”
她听得有些乍舌,“那要多久才能开完啊?”
“开不完,不可能开完。全上海四十秒诊断出一个肿瘤,肠癌又是发病前三的,一台根治术照岳芪洋的速度也要四五个小时,你算算一台手术的时间又多了多少后备病人……何况还不止上海的,外省自费病人占了半壁江山。”
两人面对面不住怨声载道,一个为了现在,一个为了不久的将来。
“幸好跟的是岳芪洋。”她说,“他虽然可怕了些,但是绝对的负责任。他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自己去收病人写首程的副主任,而且我们的换药、打结、拆线也都是他一手教出来的。”
“据说他开刀不说中文的?”
“是啊,正因为如此术语被逼得突飞猛进了。听不懂的时候,护士姐姐会一边飞白眼一边翻译。反正岳芪洋他只管动手,几乎不动口。”
“你确定他不会骂学生?”黎糯又被惊讶到了。
“不会啊,他是很严厉,但绝对没骂过学生。”路心和言之凿凿地点头。
额?那她第一次上台的经历难道是幻听么?
“跟他还是不错的啦,虐归虐,能学到不少。”路心和总结道,“不过,不知道你去的时候能碰上他伐,科里的人说他下个月就要走了。”
“去哪里?”
“援边。”
果然,黎糯第二天就在食堂楼梯转角的通知栏看到了这个消息。
一附院第xx批援边建设项目,共分两队,一路北上青海,一路南下云南。北上队包括外四至外六、整形、骨科、烧伤和四大内科,南下队则由外一到外三以及神外、妇产、儿科和其它内科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