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正要起身离去,见尚书令昌平君又去而复返,知道他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单独奏报,便赐他坐下说话。
昌平君歉疚地说:“大王,臣刚才迟迟没有发表个人见解实在有难言之隐。整个朝廷上下多是吕不韦的亲信,臣正因为没有依附于他才屡遭排挤,而臣又是楚国流落至此的客卿,根本没有与他抗衡的实力,不得事事不小心谨慎,以防不测,请大王谅解!臣来是想听听大王对迎敌之事的看法,然后再谈谈自己的一点浅薄见识。”
嬴政理解地点点头:“君的苦衷寡人可以理解,你这样做也是对的,人要善于保存自己,不能莽撞行事,那样的后果是把自己逼向绝路,于国于民也无利,人都不存在了,还谈什么为国君分忧解难呢?”
昌平君很受感动,“多谢大王理解臣的苦衷!”
嬴政也推心置腹说道:“我又何尝不知道吕不韦的势力遍布朝廷上下,常言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大敌当前他又故意称病在家,暗中指使亲信之人向我施加压力,逼我向他低头,仿佛秦国大事非他之外,无人能够担当重任,这次迎敌我偏不用他,我看能否击退合纵之军!”
昌平君急忙劝谏说:“大王不可意气用事,凭大王的实力目前还不足以与吕不韦抗衡,如果闹得太僵对大王不利,大王现在还必须隐忍。”
嬴政啪地一声把拳头击在几案上,怒气冲冲地说:“忍,忍,让寡人忍到乌头白马生角不成!”昌平君待嬴政怒气稍减,试探着说:“大王若有铲除吕不韦势力的意思,我倒有一个建议。”嬴政微微一怔,“请讲无妨!”
“大王要想削减吕不韦势力,必须削减吕不韦的权力,并培养自己的亲信之人。秦在武王时就任用樗里疾与甘茂二人设置左右两丞相,昭襄王时,因魏冉擅权废除两相由其一人独揽。吕不韦为相后更是依仗仲父之名大权独握,更不愿再设一人与自己分权。大王可以声称响应先祖之制增设左右两相,以分走吕不韦的部分大权,然后逐渐剥夺他的权力。
嬴政觉得这是一个可行的办法,但现在如果突然提出设置右相必然更加激起吕不韦的不满,大敌当前君王牾势必影响战况。昌平君这才低声说道:“眼下正是一个削减吕不韦大权的好机会。大王将计就计,声称非丞相吕不韦统兵御敌不足以抗五国之师,亲自请求吕不韦率军出征,一旦吕不韦离开咸阳后,大王以协助处理政务为由,再任命一亲信之人为右,等到吕不韦回来后生米做成熟饭,谅他也无可奈何。”
“倘若吕不韦在外统兵时听到我又任命一副丞相的事,拥兵要挟本王咋办?”
昌平君又建议说:“大王让吕不韦带兵,但所用将领大王可以指定,假如吕不韦胆敢拥兵要挟,以谋反罪名责令众将除去他。”嬴政觉得这样做太冒险了,一时沉默不语,昌平君看出嬴政的心思,便说道:“这只是坏打算,也许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假如他真的有拥兵要挟之心,留着他也是后患,就应该想法除去他了。”
嬴政未置可否,待昌平君走后,他仔细把昌平君的话前后揣摩一遍,想弄清昌平君的真正用意,看不出有什么太大的野心,估计他可能想得到这个副丞相之位。
嬴政想再找一个人商讨一下昌平君的计策是否可行,考虑再三也没拈量出一个可以信赖的人,他再次感到自己力量的单薄,培养亲信行动必须立即进行。
嬴政同华阳太后商讨之后,亲自驱车来到相府。
吕不韦听说嬴政亲自来请,会心一笑,胳膊还是拧不过我大腿,只要刚开始威服嬴政,今后的事就好办了。为了再挫一挫嬴政的锐气,吕不韦推说正在用药,请嬴政在客厅等候。
嬴政早已猜出吕不韦的用意,在客厅稍坐片刻,便问陪坐的李斯:“听说丞相正在编纂一部几十卷的浩浩巨著,能否带寡人前去看看?”
李斯便把嬴政带到贤文殿,指着几案上一摞摞竹简说:“大王,所编的书都是在这里,估计今年底就将编纂完成,到时,丞相一定会亲自奉上一部给大王的,丞相耗费多年时间命人编纂这部《吕氏春秋》就是为大王作准备的,希望大王接受书中思想熏陶,按照书中的要求去做,将来做一位一统天下的明君英主。”嬴政立即面带愠色地说:“既然为寡人编纂的书,怎么能叫《吕氏春秋》呢?书中的部分篇章我也略读一二,许多观点都是来自孔孟学派,不过是旧瓶装新酒罢了,可取之处不多,如果读这样书的人也能成为明君英主,实在有点可笑不自量力!”
嬴政说着,随手抽出一卷《贵公》,吕不韦早已把这篇文章送给嬴政读过,他对文中所倡导的以公为贵十分反感,说君王治国“必以公为先”,只有做到了“公”,才能实现天下太平。
嬴政随口读道:“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天下之天下也。阴阳之和,不长一类;甘露时雨,不私一物;万民之主,不阿一人。”嬴政读到这里,把书往几案上一扔,不满地说:“简直一派胡言!‘万民之主,不阿一人’势必造成人人都有窥伺君主之心,臣可以此弑君,民可以此犯官,天下岂不大乱!如果说这里有可取之处,我倒以为此文的书写清秀圆润中有刚劲之力,值得效法,不知书写此文之人是谁?”李斯恐慌之余微微窃喜,急忙俯身说道:“正是鄙人。”
嬴政打量一下李斯,月眉象眼,鼻直口方,举止文雅,谈吐言语不多但让人一听就十分入耳,只是略微有几分奴颜卑膝,也许因为自己是君主的缘故吧,嬴政并不介意。“你在丞相府任何职?”
“在下李斯,在相府任郎。”李斯有些羞怯地说。“唔,才是个郎官,你来相府时间不久吧?”
李斯更不好意思了,“说来惭愧,我来相府一晃七年了,同来的人大都被丞相推荐到朝中为官,留府中的也都升为大夫了。也许是我学识浅薄不谙政务,丞相一直让我负责编纂《吕氏春秋》一书,而此书又不合大王心意,我真想重返师门再苦读几年,又因青春易老时光不再,唉——”“你曾在何处求学,拜师何人?”
“楚国兰陵荀况为家师,实在有辱师门。”
李斯边说边偷偷打量嬴政的表情变化,揣摩对自己的态度。嬴政一听李斯是当代大儒荀况的弟子,立即刮目相看,亲切地说道:“强将之下无弱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