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徽商都停止了交谈,望向那位老年徽商。
那位老年徽商说话了:“可还有一项,便是织十万匹丝绸所需的生丝,按市价算怎么也要二十万两银子。算上刚才那些账,我们每五座作坊今年还得亏损十七万六千两银子,折合丝绸便是一万七千六百匹。”
郑泌昌伸手阻住了何茂才,慢慢望向几位商人:“照刚才的算法,今年各位是要亏损一些,可到了明年,朝廷便会给你们补回来。”说到这里郑泌昌故意停顿了下来,等待那几个徽商期望的目光。
几个微商却并无什么期待的目光,依然像刚才那样毫无表情,只让那个中年徽商问道:“怎么补回来?”
郑泌昌:“这正是我要给诸位说清楚的。这一次只要谁接手了沈一石的作坊,谁今后就是织造局的宫差,也就是我浙江官府的官差。凡这次愿意接手五座作坊者,你们原来的作坊还可以并过来五座,十座作坊从今年起不但一律免交赋税,往后每年产丝绸所需的生丝一律以官价也就是市价的一半由官府代为收购。免税一项,加上半价收购生丝一项,你们今年的亏损也就只有八万八千两。每人再并进来五座作坊,亏损便只有四万四千两。”说到这里郑泌昌又有意停了下来。
几个徽商这时都望向了他,等听下文。
郑泌昌见这些徽商一直都一个个冷得像冰,滑得像油,这时偏不说下文了,只拈须微笑着沉默在那里,等他们发问,再抛出最后一张牌。
几个徵商偏不上钩,几颗头凑在一起暗中打着只有行内人才能看懂的手势,一阵手谈,作了决定,然后都望向那个老年徽商。
那个老年徽商代表大家表态了:“请二位大人见谅。沈一石的作坊恕我们不敢接手。我们几个决定退出。”
何茂才立刻急了:“说了这半天,账还没箅完,你们要退出”
那老年徽商:“刚才何大人也说了,沈一石的作坊还有许多商家愿意接手,我们退了,也不坏朝廷和官府的事。”
一句话把何茂才顶住了。
郑泌昌不能再拿糖了,抛出了最后一个数字:“要是往后每年你们每人十座作坊只需向宫里缴五万匹丝绸,你们还退不退矿
有几个商人禁不住露出了喜色,那老年徽商冷静些,仍然不露声色,望向郑泌昌:“郑大人,一句话你老就给我们每人减了五万匹。五个人一共便是二十五万匹,这个数字江南织造局认不认可?宫里认不认可?”
“这就不是你们该问的了!”一向轻言细语的郑泌昌也有些动气了,“我是浙江巡抚,我说的话自然便是江南织造局的意思,也是宫里的意思。”
“那从明年开始每年上贡的丝绸能不能再减些?”那个中年徽商紧接着又提出了条件。
这便是问到最要紧处了,何茂才和郑泌昌对望了一眼,郏泌昌示了个眼色,把这句话让给何茂才说。何茂才会意,说道:“大明朝的钱从来是一半给天一半给地,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从明年起,你们每人每年还可减一万匹。可官府给你们收丝,给你们免税,那么多人走脚跑腿也需费用。再减的一万匹里你们每人该给巡抚衙门和布政使衙门五千匹。”
除了那个老年微商,那四个徽商一下子心里都有了底。
“那我们就认了!每人接手五座作坊,再并入五座作坊。”那中年徽商立刻代表大家大声表态了。
“好!”何茂才在腿上一拍,站了起来,“现在郑大人和我就可以跟你们签字画押,然后再拿到织造局让杨公公盖印画押!”
“还是再缓缓,再缓缓。”那个老年徽商似乎还不放心,望了望另外四个徽商,又转望向郑泌昌、何茂才,“不是我们不相信二位大人,既然是织造局的差使,二位大人能否明天将杨公公请来当面在约书上加盖上江南织造局的大印我们再签。”
“给脸不要脸是不是!”何茂才一掌拍在茶几上,“我们一个巡抚,一个布政使,撂下这么大一个浙江的事陪你们一笔一笔算账,你们倒拿起糖来了!要不是看在胡部堂和你们有乡谊,派两个书办早就逼你们把约签了。签,现在就签,来人,把约书拿上来!”
立刻有书吏大声应着,捧着笔墨纸砚摆到了桌上。
何茂才两只眼睁得滚圆,望着那几个徽商:“请吧!”
几个徽商原来情愿的这时心里又都没底了,说穿了,是被这两个人如此的急态弄得有些害怕了。可话说到这个分上已无退路,只好一个个走到了桌前,坐了下来,望着约书和笔墨,兀自不肯提笔。
郑泌昌也硬了,目光阴沉直逼那个老年徽商:“从你开始,签。”
江南织造局值房
赵贞吉、杨金水和四个锦衣卫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那个随从太监终于在门口出现了,低声向里面禀道:“请来了。”
几个人立刻对望了一眼,目光都望向了门外。
“谈成了!对朝廷总算有个交代了!”何茂才的大嗓门在门外好远就传了进来。
杨金水立刻望向了赵贞吉,赵贞吉面色冷峻。
几个锦衣卫也互相望了一眼,有两个扯起嘴角冷笑了一下。
“请吧。”那随从太监在门口将手一伸。
郑泌昌在前,何茂才在后大步走了进来。
“杨公公… …”在后的何茂才犹自没有看见那几个人,进门便喊,可很快就咽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