挟持谢慈的人在耳边说着人间的各种极刑,有在脸上刺字的,有砍掉手脚的,而这些还已经算是比较仁慈的刑罚。
谢慈听得瞪大眼睛,哆嗦个不停,脸上全是恐惧,他平日里碰到哪里他都要对着李青衡哭诉半天,现在他们却要把他身上的皮肉一刀一刀地割下来,他最怕疼了,真要这样他要疼上多久。
那人见谢慈这样害怕,一股难得的成就感不禁从心中的涌了出来,只将那些刑罚说得更加阴毒变态。
谢慈的小脸都皱成一团,他一直对死亡缺少足够的畏惧之心,这一点李青衡纠正了他很久,但效果几乎等于没有。他与他讲死亡的含义,讲死亡就是与身边的亲人朋友永别,他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上一声,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痛苦的。
直到后来李青衡说死了就吃不到他想吃的糕点,穿不到喜欢的衣服,他才会感到一点惋惜,顺便感慨一声要是能一直活着就好了。
而眼下他被人抓在无相宫里,不仅没有了好吃的好玩的,还要承受无尽的折磨,如果只能是这样的结局,那他不要活了。
他咬了咬唇,看了不远处快被众人用刀剑插成刺猬的李青衡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将自己的细长的脖子撞上那锋利的剑刃。
鲜红的血喷洒出来,谢慈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好疼啊。
可是死亡的疼痛只有一时,总好过在这里受长久的折磨。
他的动作太快,把挟持他的人都吓了一跳,手腕一抖,哐当一声,那把架在谢慈脖子上的剑落在了地上。
李青衡听到声音,抬头看去,只见自己的小徒弟脖子上全是血的倒在地上,眼睛失了往日的光彩,茫然地望着这边。
天空阴沉,乌云密布,秋风卷起满地飘零的落叶,远处传来轰隆的雷声,一场大雨将至。
那一瞬间,李青衡的心脏像是被无数的丝线勒紧,他花费了多少心血悉心照顾了多年的小徒弟,就要死在他的面前。
谢慈已有向死之心,李青衡是为他来的无相宫,若是他就这样死了,他此前的所受的苦还有什么意义呢?
数道闪电纵横交错布满整片天空,雷声震耳轰鸣,这场倾盆的大雨终于落下。
李青衡低下头,拔出胸前两支带着倒钩的箭矢,漆黑的钩子上挂着新鲜的血肉,他却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领头之人不知道李青衡这是在搞什么名堂,不过眼下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别想活着走出无相宫,他剑指过去,冷冷笑道:“李青衡,今日便是你的死——”
他话未说完,对面的李青衡突然自爆丹田,浩荡灵力携无边风雨杀伐而来,众人一时惊住,慌忙躲避,再一抬眼就见李青衡直立庭中,双手掐诀又借天雷之势,引下飞火,摆出十方杀阵。
谁也没想到穷途末路之下李青衡居然还能反抗之力,众人皆被困于杀阵之中,也无心再去关注倒在地上的谢慈,只当他已死了。众人围攻上来,他们精心筹划多年,决不能在今日还让李青衡逃脱。
李青衡不久前散去了大半的修为,现今灵府破碎,已近枯竭,是强弩之末,即使借来天雷相助,这一仗依旧打得十分艰难惨烈,到最后,双目所及之处,全是断臂残肢,纷飞血肉。
不过好在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是他。
李青衡手中的弯刀落地,发出一声脆响,他转过身从那些破碎的尸体中寻找谢慈的身影,然后看到他这小徒弟正坐在一颗血糊糊的人头上面,一脸忧郁地看向他。
李青衡稍稍松了一口气,随后只觉眼前一黑,便直直栽到血泊里,昏厥过去。他身上的血液好像都流尽了,身体一片冰凉,许久之后他再睁开眼,秋天冰冷的雨水砸在他的脸上,而阿慈浑身是血跪在他的身边,对他咧嘴笑着,叫他师父。
李青衡心神一颤,他突然没来由地想,他真能一直陪在阿慈身边吗?若是有朝一日他不在了,阿慈要怎么办?
赫连不可能像他这样总在他身边护着他,阿慈若是招惹了什么人,要怎么办啊?
“阿慈……”他想看一看他的伤,现在却是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了。
谢慈捂着脖子上的伤口,那一下划得不深,不会要了他的性命,但疼得厉害,这么久过去还有鲜红的血水从他的白皙的指间不断涌出,他有些委屈哼哼着,泪水混在雨水里,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流淌下来,他对李青衡撒娇说:“师父,我好疼啊。”
李青衡缓了一会儿,才勉力从身上找出药来,为他止了血,喂他吃下药,安慰他说:“等会儿就不疼了,等回去了,师父给你买糖吃。”
谢慈哦了一声,他声音沙哑,有些发虚,想了想,他便在李青衡的身边也躺了下来,脑袋靠着李青衡的肩头,对他说:“师父,我想吃冰酪,有很多果干和酥油的那种,想吃玫瑰酥,上面要多洒芝麻,还有北街那家的红果,要夹着豆沙的那种……”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后面还有些颤。
“好,都买给你。”李青衡深吸了一口气,从血泊里踉跄站起身。
他低头看着还躺在地上的谢慈,谢慈回望向他,有些困惑地叫了一声:“师父?”
李青衡这一起身,他躺得就不太舒服了,谢慈正想从旁边捡一条死人的胳膊枕一下,李青衡就弯下腰将地上的他一把抱了起来。
谢慈身体中的余毒差不多都已清除,只是长得还是比同龄的孩子更瘦弱些,抱起来轻飘飘的一团,好似来一场大风就能将他从他的怀中吹走。
李青衡受了很重的内伤,丹田也碎得厉害,他强撑着这一口气,走得很慢,慢得怀里的谢慈都打了个哈欠。
“困了就先睡会儿吧,睡醒了我们就到家了。”李青衡对他轻声说道。
谢慈哦了一声,合上眼,不久后,他又把眼睛睁开一道细细的缝,伸出手在李青衡胸口还在流血的伤口上轻轻戳了一下,然后问他:“师父,你疼吗?”
“不疼。”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