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高翰文从前厅后门进来了,张居正连忙问道:“尊夫人出来了吗?”
高翰文点了点头:“正在收拾行李。”
张居正:“来人!”
一个队官走进了厅门。
张居正:“派些人把后院屋里的柴都搬出来,记住不许点火,灯笼也不能进去。再派些人帮高大人收拾行李。”
“是!”那队官应着走到门边。
“将门带上。”背后又传来了张居正的声音。
“是。”那队官出门时将门从外面带上了。
张居正走到东侧的椅子边,先将下首那把椅子挪了挪,又走到上首把椅子挪向下首的椅子,对高翰文:“坐吧。”自己在上首的椅子上坐下了。
高翰文也默默地在下首那把椅子上坐下了。两把椅子斜对着,就有了促膝交谈的味道。
“墨卿。”张居正这一声呼唤和他此时的眼神一样都充满了诚挚。
高翰文抬起了头,望向他。
张居正:“你是嘉靖三十五年那一科的吧?”
高翰文:“哪一科现在都是过眼烟云了。”
张居正:“记得是那一科。我也是考官,只不过你的卷子在严世蕃那一房而已。很多事原都是身不由己。”
高翰文:“都过去了。有什么吩咐张大人直说。没有别的事,我们就此别过。”
张居正望着他:“‘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罢你的官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回去待一段时间,包在我的身上,总会召你回来的。”
“我和拙荆的命都是张大人救的,能活着走出京城已是万幸。这里我是再不会回来了。”高翰文站了起来,“平生皆被读书误,做什么也比做官好。只是现在落得个有家难归,有国难投,这却是没有想到的。”
张居正也站了起来:“怎么,家也回不去了?”
高翰文:“一样的罪名,‘纳妓为妻’。家父家母已经传过话来了,生不许进高家的门,死不许葬高家的坟。回不去了。”
张居正也黯然了,想了想,又望向他:“这倒是我们也没想到的。墨卿,上意却是要将你遣返原籍。”
高翰文:“张大人如果真愿意给晚生留一线生机,就请去掉这一句话,不要把我送回原籍。”
张居正立刻答道:“我可以去掉这句话。但你到哪里去?”
高翰文:“浪迹天涯吧。”
张居正的脸肃然了:“那不行。张真人真经的那件事,有人还不会死心。你和尊夫人去到哪里都牵动着朝局。听我的安排,那就去浙江。赵贞吉、谭纶他们都在那里,你们去那里安全。”
说到这时,芸娘换上了行装,披着一件挡寒的斗篷,拎着一个包袱,怀里还抱着一张用布囊套着的琴,从前厅后门出来了。
芸娘放下包袱,又放下琴囊,向张居正深深一福:“多谢张大人保全,我们愿意去浙江。”
张居正这是第三次见到芸娘了,对这个女人他虽然也曾经暗自惊艳,但对她的经历却一直心存不屑,因此这时并不看她,只望向高翰文。
高翰文这时却出奇地冷漠:“去哪里都可以,就是不能去浙江!”
芸娘一愕,碰了一下高翰文的眼神,又低下眼去,怔在那里。
张居正接言了,声音显出了强硬:“去哪里都不行,只能去浙江!”
高翰文定定地望着他。
张居正掠了一眼芸娘,很快又望向高翰文,声音缓和了些:“得失从来两难。桃源芳草,远离庙堂,墨卿,但愿这是你的福分。”
高翰文默在那里,芸娘怯怯地抬起目光望向他。
张居正:“不能再耽搁了,我送你们走。”说着亲自走到前厅门边,替他们开了门。
芸娘连忙拎起了包袱,又抱起了那张琴囊。
高翰文的目光立刻望向那张琴囊,芸娘从他的瞳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