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回过头来,“郎君家里是做什么的,为何会伤得这样重?”
谢珩随口应道:“家里养了许多门生,因利益起了争执。”
她眼神亮了亮:“莲生哥哥也在村里做私塾先生。”
说罢,疾步走到书架前拿了几本书,献宝似的递给他,“这是莲生哥哥最爱看的书。”
谢珩见她误会,也不解释,伸手接过,翻开最上面的《孟子》,认真看着上面的批注。
本以为她不过是夸大其词,没曾想这人确是文采斐然,见解独到,不失为栋梁之材。
比起朝堂那些惯会掉书袋子的酸腐文人不知强出多少。
当真是可惜,否则若是人还活着,他必要招回东宫去。
她突然轻轻笑了:“莲生哥哥还曾告诉我,人生在世,何必管旁人怎么说,只要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行了。她们这么说我,我偏要痛快地活!”
“既如此,”谢珩从书里抬起眼睫,“是谁一回来,眼泪掉个不停?”
话才出口,便觉不妥。
果然,小寡妇红了脸,湿漉漉的漆黑眼珠转来转去,解释,“我本来不想哭的。我,我都不爱哭的!”
谢珩“嗯”了一声,颇有些懊恼地把目光转向窗外。
院子里那株花得极娇嫩的桃花树已经缔结青涩的果子。
想来,夏天快至。
屋子里一时有些静谧。
他正走神,一碗黑漆漆的药汁儿捧到面前来。
好苦!
他皱眉。
小寡妇哄道:“不吃药先生的腿就不能好了。”
谢珩端起碗药一饮而尽。连吃两杯水,满嘴都是药腥味。
一只小小的手掌伸到面前来,白嫩的掌心卧着一颗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的东西。
他毫不犹豫拒绝,“我从不吃甜腻的东西!”
“不甜腻,”小寡妇极力推荐,“这是我在山里采药时见到的一种梅子,用张婶给的桃花蜜腌渍的,又酸又甜,先生试试就知道了。”
谢珩盯着那只固执举在嘴边的手看了好一会儿,又见她眼角还挂着一滴泪,犹豫再三,皱着眉头放入口中。
片刻后,眉头舒展。
酸而不涩,甜而不腻,瞬间化解口中苦涩的药味。
她眯着眼睛笑,露出两个小酒窝:“是不是很不错?”
谢珩微微颔首,“尚可。”
说罢,瞥了一眼她手里的酸梅,喉结微动,示意她再拿一颗。
她却不高兴地嘟哝,“大家都很喜欢,兰子姐姐的夫君是长安人,他吃过一次说全长安的点心铺子都比不过。就只有先生一个人不喜欢。”
谢珩神色微动。
他并没有不喜欢。
可她已经封好陶罐高高兴兴出去了。
东屋的门再次关上。
过了约有一刻钟,谢珩从书里抬起眼睫,瞥了一眼酸梅罐,迟疑着拿过来。
一打开,一股子带着蜂蜜酸甜气味萦绕在鼻尖。
他伸手拿了一颗放进嘴里。吃完后又拿了一颗。
一连吃了五六颗他这才把罐子封好,正要放回去,突然听见窗棂处有动静。转头,便瞧见窗外趴着一张脸,正直勾勾望着自己。
他手一抖,酸梅罐子“咚”一声闷响掉到地板上,咕噜咕噜打了几个转,没有封好的酸梅洒了一地,与春日里的暖阳混在一起,满室都是酸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