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她舅妈状似极其为难般欲言又止,几度叹气,最
后说:“妹子,那几间房虽说是没什么人住,到底是她爷爷奶奶的老屋,丢空在那里几年不值当。我和你哥说,要是那三间能起好,我们一家搬进去,现在住的靠村头马路的这边可以弄个小店啥的,不也能帮补一下吗?可你哥那人脾气……”
庆娣妈在围裙上搓搓手,迟迟疑疑问:“那缺多少?”
庆娣呼吸随之一窒,之前心中因家里多日来的平静引发的小小的快乐泯灭于她妈这一句话里。
晚饭后她借口说回学校找爱娣逃出家门。雪子打在脸上生疼,没有风,只有刺骨的寒气,她拢着袖子往前走。公车早停了,街上行人也不多,她往大兴路而去,希望那里的热闹能拯救心底莫名的悒郁。又或者,再看那人一眼?
清冷的空气里火药味弥漫。庆娣远远地张望,前些天还在装修的二楼,今天开张,满地的炮仗红衣,霓虹灯闪烁着“迅腾网吧”四个大字。再定睛,门口一堆男女间,穿着红大衣,腿边傍着个大吉他,仰脸笑得肆意的不是爱娣是谁?
爱娣看见她,远远地笑着对她招手,又和身边人说了句什么接着向她跑来。庆娣这才发现她身边那堆人中竟然有表哥魏怀源。
“姐,还是来了?我就说了,早点出来玩多好?”
“你不是说去吉他班?新衣服怎么就穿上了,还说留到过年!”
“那人不在。说是今天上班,是楼下乐器店的糟老头子在教课。”
爱娣懊恼地跺脚,“早知道我不穿这件了。浪费我一腔热情!好在遇见表哥,请我吃晚饭,还送了我一个吉他。”
庆娣看看表,八点多了,她问:“那一起回去?”
爱娣不依,说:“我才开始玩呢!姐,知道这家网吧是谁的不?咱们表哥的!整个闻山最高档的就这家了,刚才你没见,来道贺的都是闻山有头有脸的,姚景程那种小虾米,哼,明天还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姐姐我削了他!”
庆娣吃了一惊,望过去,门口那堆男女勾肩搭背的,极是暧昧,而魏怀源正瞩目在她们姐妹两身上。庆娣不想掺和可又不能就此转身,只得硬着头皮和妹妹说:“那我过去打声招呼,然后你跟我回家。”
“姐!”
爱娣在她背后跺脚不止。
魏怀源身边的美女大概就是妈妈说今天表哥带回家的女朋友,省城人。魏怀源指着她让庆娣喊嫂子,那女孩爱理不理地对庆娣点点头。庆娣说是受父母命来寻妹妹,说完拖住妹妹的手便想告辞。魏怀源身后的那层挡风帘被人掀开,炽亮的射灯下,一个极为高壮的人走出来。他侧侧头,身后的帘子又被人放下,围堵着门口的一堆男女喊着“二哥”,自动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那人偌大的身躯像是占据大门一半般,其他人都藏在他的阴影里。之前那一侧脸,庆娣赫然看见他平头的青色硬茬里一条蜈蚣状的疤痕直通肥硕的后颈,心下一寒,不知这人是不是就是爱娣口中“人物”。
只见那人拍了拍魏怀源后背,问:“兄弟,怎么还不上去?”
“这不还有两个妹妹在这里说话吗?”
那人掉转视线向庆娣,见她个头齐他肩膀不由一愣,说:“哟,跟我俱乐部里跑场子的模特似的。魏子,你哪来的妹妹?”
“可是我亲妹妹们,你别想歪了。”
魏怀源低笑。
庆娣不敢多望那人,只对着自己表哥说:“怀源哥,我爸——”
她的话被魏怀源打断:“先别急着走,介绍一下,这位喊二哥,闻山人都知道的聂二哥就是他了。这间网吧是我和二哥开的,有空多上来,嘴甜些他也不好意思收你们的钱。”
庆娣目光投向那人,不常被人这样居高临下地睨视,她不自在到极点,又站在风口里,只觉得心窝一阵寒似一阵。她小声喊了个“二哥”,那人像是很满意的表情,由胸口掏出两张卡片,说:“多过来玩。”
她不敢不接,揣回口袋里急忙和魏怀源告辞:“怀源哥,我们家还有客人。我爸让我们早点回家。”
魏怀源大喇喇点头:“去吧去吧。”
庆娣瞬时全身毛孔舒张,如蒙大赦般拖住妹妹回头。
“姐……”爱娣犹自不依。
“沈爱娣!”
极少见姐姐这般声色俱厉,爱娣为之愕然,接着委屈地瘪嘴说:“我跟你回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