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昭径自走进德大西餐社的门,也不回头张望。文学迷WwW.WenXUEMi.COM屋子里弥漫着煎洋葱的香味。他脱下大衣,搭在左手臂上,右手则捏着一个小纸团。虽然正当饭时,但店里的客人并不多。他朝一个墙角的座头走去,当他经过一位埋头吃着意式千层面的老头时,便把手里的小纸团弹到了对方的怀里——那份电报的电码就用密写药水写在纸团上,而这个老头也就是他要接头的交通员——这次接头就这么完成了,除了陈德昭他们两个,没有任何人觉察。而跟踪他的那两个人日本特务甚至连轿车都没来得及下,就更加不知道餐馆里研究生了什么。
然后,陈德昭便坐下来,拿起菜单端详了几分钟后点了金枪鱼色拉、牛尾汤和牛扒——成立于1897年的德大是经营俄式西餐的,与绿房子西餐馆经营的讲究香味、色泽的法式西餐不同,俄式西餐讲究的是血和脂肪。因此,同样是牛扒,德大西餐社的和绿房子西餐馆的味道截然不同。
陈德昭点完菜,还让服务生去买了份《浦江先驱导报》,一边看报,一边喝着餐厅赠送的卡普基诺的咖啡。当服务生把菜端上来时,他注意到有一个戴鸭舌帽的男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落座,点了一份“咖哩猪扒饭”。他猜想那个人也许是个日本人,因为据他所知“咖哩猪扒饭”是一道日本菜。
陈德昭心想:“你个幸运的家伙,你的同伙还得在外面挨饿守在车里。”同时他又为自己的钱袋感到痛心——因为,从今天开始他得天天都到德大来吃西餐,直到敌人解除对他的监视为止——他必须造成一种假象,到德大西餐社来吃饭是他的习惯。否则,大雪天在雪地里走近半小时的路跑到德大来吃西餐是会引起敌人怀疑的。
接下来的一小时里,陈德昭独自坐在德大西餐社的角落里边看报纸边津津有味的品尝金枪鱼色拉和带着血丝的牛扒。那个吃意大利千层面的老头早已离去,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而那个戴鸭舌帽的男子在吃光了面前的“咖喱猪排饭”后见陈德昭面前的饭菜只吃了一半便又点了一份“咖喱鸡排饭”,表情痛苦地往肚子里塞——那年头,餐厅里饭的分量都很足,一份饭够一个大汉吃饱,两份饭岂不是要撑死?
陈德昭装作没注意到他,肚子里却已经乐开了花:“真笨,让你慢慢等、慢慢吃,撑死你个小鬼子!”
门外轿车里的特务则饿得胃抽筋,他眼见着自己的同伙在店里吃了两份“咖喱猪排饭和鸡排饭”,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我让你吃独食!看我等会怎么收拾你个馋鬼!”
陈德昭吃完,不紧不慢地擦了嘴,又小心地把报纸叠好,夹在腋窝下。他走到门口,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伞,重新慢悠悠地往回走。那辆黑色轿车则悄悄地启动,远远地跟着他,依然保持着三十多米的距离。
走出一里多地,他听到身后有刹车声,回头一看,只见那辆黑色轿车已经停在路边,一个戴鸭舌帽的男子扑下车来,蹲在路边狂呕。
陈德昭差点没乐晕过去:“吃多啦?呕吐啦?白痴,就知道吃!吃多了伤肠胃你懂不懂?”
他的嘴角挂着笑容,开开心心的回安平医院去了。
……
清水脉冲少佐跳出机舱后就进入了一片积雨云——就是那片给这里带来降雪的云层。虽然他出前就已经知道了这里在下雪,但他没想到云层里的温度是如此之低。他“呼呼”地往下坠着,丝毫没有腾云驾雾的快感。他的脸马上被冻僵,胡子眉毛上都结了霜,风镜上也结了一层白霜。而他穿的翻毛短皮大衣外面竟结了一层冰,感觉像是穿着一件冰的盔甲。
高度9oo米。
“好冷呀!”清水只来得及感叹了一句就听到“嘭”的一声,他身后的降落伞开了,紧接着身体便仿佛突然被人在半空中拎住,巨大的过载使得他两眼黑。他并不慌张,知道这是因为身体承受的过载太大而暂时出现的“黑视”现象。但突如其来的一阵狂风却把他推入了绝境——那阵风把尚未完全打开的降落伞卷成一团、甩来甩去、扭曲着形状,而一根乱飞的伞绳竟然绕上了清水脉冲的左脚踝。于是,清水的姿态随即变成了头下脚上,他被倒吊在半空中,如同一块陨冰般的飞下坠!
高度7oo米。
“我就要死了吗?”黑视依然没有消失,极度的恐惧却紧紧地攫住了他。清水知道他只有几秒钟的时间来解救自己,否则,233高地将成为自己的坟地。
作为一个狙击手,即使身处险境也能临危不乱。清水是一个优秀的狙击手,有着与生俱来的冷静。
高度6oo米。
他努力伸手从背囊中抽出了那把猎刀,又奋力向上弯腰用猎刀去割断伞绳。他的手虽然戴着厚厚的皮手套,但仍被这彻骨的寒冷冻得麻木。好在他是来自同样寒冷的北海道,知道怎样在肢体冻僵的情况下使用猎刀。
高度5oo米。
地球的引力牵引着清水向着地面飞下坠。重力加度已经拉紧了他,雪白的大地张开怀抱等待着他的坠落。清水凭着感觉用猎刀的刃口够到了那根要命的伞绳。耳旁是呼啸的风声,向上弯腰的姿势令他的肌肉非常酸痛,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坚持。
高度4oo米。
清水脉冲少佐奋力推动猎刀的刀身,“拜托了!”他在心里呼喊。还好,这把猎刀足够锋利,轻轻一挥就割断了伞绳。一个18o度的大翻滚后,他总算又回复到头上脚下的姿势,但他的主伞依然卷顾成一团、丝毫没有打开的意思!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当机立断!清水立刻解开了背后主伞包的搭扣,“呼啦”一声,主伞转眼间便被大风卷走,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高度3oo米。
清水用拿着刀的右手抱紧备份伞包,左手在伞包上摸索着开伞绳的拉环。可是,戴着手套的麻木手指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救命的拉环。他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冷静!你要保持冷静!想一想,拉环是在伞包的正前方……对,就是这里。”清水大声对自己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