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芳和阿莲被人像拎小鸡似的拖进了通天大戏院底楼最靠里的两个相邻的小房间里。这里,就是从前后台演员们化妆更衣的化妆间,位置隐蔽、隔音效果好,里面就算杀个把人外面也听不到一丝动静。
龚瞩跟着架着阿芳的两个大汉直接进了屋,屋子里早就被清空,只有屋子中央放了一张靠背椅旁边的地上放着手铐和脚镣。
两个大汉把阿芳往椅子上一墩,差点没把她的肚肠给墩断。然后便七手八脚地把她的手脚用手铐和脚镣固定在了椅子上。
莫名其妙的阿芳还在那里拼命挣扎,嘴巴里也“呜、呜、呜”地叫着想要解释自己的无辜。但方才还文文静静的龚瞩此时却变得魔鬼般的凶悍,她上前二话不说就用力来回抽着阿芳的耳光,抽得既快又狠。阿芳那白嫩的脸庞转眼间便被抽得红肿起来、牙龈破裂的鲜血也从嘴角汩汩流出,和泉涌般的泪水汇在一起淌到她灰色棉袍的衣领上,染红了一大片。
阿芳痛极了,却被两个大汉死死地按住连闪避的机会也没有。龚瞩那秀气的面孔此时在她的眼里也变得分外的狰狞可怖。在她的记忆里,这是她有生以来挨得最狠的一次打,也是挨得最莫名的一顿打,那痛彻心肺的剧痛刺激着她的神经,几乎要使她昏厥。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挨了多少耳光,就在她头晕目眩、眼前金灯乱转快要挺不住的时候,龚瞩忽地停下手来,用眼光示意两边的大汉拔出阿芳口中的毛巾。
毛巾一拔出阿芳就张嘴吐出几颗掉落的牙齿来,又继续大张着嘴贪婪地呼吸着。而她的整个身体也如一摊烂泥般瘫软在椅子上。或是没有手铐和脚镣固定的话她肯定会滑到地板上去的。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抓我?为什么打我?我怎样才能出去?”阿芳的脑子里翻来覆去地转着这个念头。
龚瞩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光冷冷地看着阿芳,在她的眼里这是一个精神上已经被她的一顿暴揍打垮掉的犯人,满脑子想的就只有求生了。只要你一问话,她便会和盘托出的。
于是,龚瞩以一种征服者的姿态用一只穿着高筒皮靴的脚踩在了阿芳的大腿上,慢悠悠地问道:“说吧,苗翠花现在人在哪里?”
阿芳只觉得又一阵剧痛从腿上传来,立刻疼得尖叫起来:“啊……”
身边的一个大汉却伸手过来将她的下巴往上一托,她立马不出任何声音,还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龚瞩用目光示意那个大汉松开手,也略微放松自己了踩在阿芳大腿上的力道。她冲着阿芳扬起下颌道:“说吧,告诉我苗翠花在哪里,说出来就没事了!”她的声音很有诱惑力,她也知道眼前这个已经被自己摧毁了精神防线的妓女肯定是会配合的。
果然,阿芳和她那因为掉了牙齿而变得含混不清的口音说道:“好,我说,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们!”
“这就对了!”龚瞩的脸上立刻换上了一副“善意”的微笑。
“阿莲我是认识的,她和我从前都在西摩路的点春院里做长三。”因为恐惧和疼痛,阿芳的声音微弱而断断续续,但“西摩路”、“点春院”、“长三”这些敏感的词汇在龚瞩听来却不啻于晴天的霹雳:“没错,她说的和王梓所介绍的苗翠花的情况一样。看来我这次是找对人了!”龚瞩的心头涌过一阵成功间的悸动,一边示意阿芳继续往下说、一边凝神倾听着。
只听阿芳继续说道:“自从日本人打到上海来之后我们点春院的生意就一日不如一日,我们的老板小胖子潘逸君是个好人,他看看实在撑不下去了就每人了三块大洋,又把我们的卖身契还给了我们,自己逃到乡下去了。于是姐妹们也就各奔东西,各自谋生去了,我也流落到闸北这里来继续干我的老本行。”
……
陕北延安的春天说来就来了。一场春雨过后随着几天艳阳的高挂,气温直线上升之余田野里的冬小麦和山峦上的白杨、青草都仿佛在一夜之间就披上了嫩绿的新衣。
窑洞医院就坐落在一座山脚下,周围环绕着白桦林和白杨林。林子的东面便是涨了春水正恣肆流淌的延河。躺在石心和穆玉露所在窑洞的炕头上,可以听那树涛伴着风声远远地传来,也可以听那春水“哗哗”的奔涌声等传到了窑洞里便蜕变为动听的潺潺声了。
但在刚刚苏醒过来的穆玉露听来所有这一切便成了可恶的噪音,徒增心头的烦恼而已。
现在的爱人竟然就是那个杀害自己父亲的5号谍报员!自己居然爱上了杀父的仇人、和他一路患难与共来到了延安还把女孩子最宝贵的贞操献给了他!
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但方才小陈护士的话她听得却千真万确。穆玉露相信自己的耳朵绝不会听错,也相信自己绝不会糊涂到做这种古怪的梦。
所以,这是事实,这是她无法回避、必须面对的事实!
“我该怎么办呢?”穆玉露不是个犹豫不决的女孩子,向来敢说敢做,但在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时她却只能迷失在深深的痛苦之中。
是为父亲报仇雪恨?还是装作没事儿人似的继续和心爱的人儿过这神仙誊侣般的日子?
的确,她之所以千里迢迢、历尽千辛万苦来到延安这里的目的就是找到那个杀害她父亲的凶手报仇。杀父之仇的火焰曾经如此炽烈的灼烧着她的心灵,令她不能自拔。
甚至有一段时间她一闭上眼眼前就是她假想着把那个**地下党的五号谍报员狠狠的掐死、把他的眼珠挖出来象踩炮般的踩裂,再把他抽筋、剥皮、挫骨、扬灰——在穆玉露的眼里父亲是那么慈祥、和蔼的一个人,对她又是极为疼爱,只有用尽世上最残忍的手段来杀死那个五号谍报员才能平息一点点她失去父亲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