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去了,外祖父与外祖母年少时虽分隔两地,老了之后却是寸步未离,老雁失伴,更是难捱,许樱深吸了一口气,掀开了马车窗帘,瞧向外面,去外祖家这条路景色依旧,却不知还能再走几回。
杨氏是杨家的姑奶奶,她回来奔丧,管家自是远远的就迎了出来,将许家的男宾迎到前厅之后,又亲自将杨氏和许家的女眷送到了二门,这回守在二门的是陆氏了,她身上披着重孝,眼睛又红又肿,看见杨氏就哭了,“妹妹,你回来晚了……”
杨氏握着她的手,也是一阵的低泣,许家的女眷也跟着抹了会儿眼泪,“我爹在哪里?”
“公公听说婆婆去了,当场便厥了过去,大爷将他背到了书房,已然请了大夫诊治。”
杨氏辞了许家众女眷,带着许樱和许元辉由陆氏陪着到了外书房,杨纯孝带着两个儿子和两个侄子守在外面,看见了杨氏也是忍不住掉泪。
许樱见杨国良别过脸不看她,心中暗暗冷笑,也不肯多瞧他一眼,夫妻缘份不成,他们好歹是表兄妹,可瞧着杨国良这样子,竟是连表兄妹都不肯与她做了。
☆、90吊唁
哭泣、安慰、远处的各种窃窃私语,前来吊丧的人有着各种各样的表情,真正的亲人比如杨家兄妹就算是不哭神色里也带着疲惫跟伤心,那些只是为了杨家是大明府新兴的权贵人家而来吊唁的,带着某种探寻,就算是抹了几滴泪也让人觉得假。
杨氏留在了杨老爷子的书房侍疾,杨纯孝和杨纯武、杨国良兄弟几个要在灵前答谢前来吊唁的亲友。
许樱这个外孙女是没资格去跪的,只是坐在后堂花厅的一角,安静的喝自己的茶,许樱的大表姐淑云已经嫁到了京中,二表姐淑莹订了亲还没嫁人,淑云比许樱还要小,听说也订亲了。
这两人忙里忙外的,忍着悲伤招待着亲友,过了一会儿才能到许樱跟前坐一会儿,歇歇脚,“祖母去得太急了些,头天晚上还教我们两个剪窗花呢。”淑莹唇角有一颗小痣,如今抿了嘴,瞧得更清楚了。
许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想盯着那颗小痣看,好像刚才发现一样,淑莹又说了些什么,见许樱在发呆,咳了一咳,许樱这才反应过来,“我前次见外祖母的时候,也是精神健旺着呢。”
“是啊,大姐姐嫁得远,外祖母还掂记她会不会做冬衣呢。”淑云说道。
三个人又静默了一会儿,淑莹忽然说:“我还以为你要嫁回来,咱们姐妹自然能长久的在一处,外祖母总惦着你,谁知道……你许了连家,外祖母总算放了些心。”
“是我不孝。”许樱知道要说这世上最疼她最为她好的,一是杨氏,二就是外祖母了。
“这也缘份。”淑莹道,“只是大哥哥有些放不下,我娘说大哥哥书读太多,读傻了。”
许樱勉强扯了扯嘴角,淑莹和淑云又有所谓的手帕交随着父母来了,两人起身去招待。
许樱不想再在这屋里呆了,经过了订亲、退亲、再另许他人的事,知道些两家根底的人,看见她都有些指指点点,她虽不在意,也不喜被人围着当猴看。
花园子里正是万物凋敝之时,除了松树再没什么常绿,正应了这居丧之前的冷清光景,前面的吹吹打打,不绝于耳的颂经之声,只让人心越沉越低罢了。
麦穗铺了个垫子,她在小花园的木亭子里坐了下来,这亭子名唤爱晚亭,乃是外祖父母天晴时最爱盘桓之地,老两口在一处下下棋,谈谈天,与孙子、孙女们谈天说地,神仙眷侣一般的日子。
在别的地方她尚能忍着泪,在爱晚亭里她却止不住哭了起来。
“祖母去前还在怪我父亲。”不知何时一身麻衣素服的杨国良来了,“可分明是你先答应的退亲。”
麦穗见这种情形,想远远的避开,许樱略一示意,她留了下来,现在杨家在办丧事,人来人往的,人人皆知她与杨国良订过亲,虽是表兄妹,却也不宜多来往,这种四面皆通透的亭子,倒适合说上几句话,她坐在亭里,杨国良站在亭外,隔着两尺之远,能互相听见说话,距离却保持得极远。
“是我祖父应下的。”杨国良在别人那里总有老成持重之类的评价,可许樱总觉得他像个孩子,“古来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过是尊祖父之命罢了。”
“那天晚上我看见了。”
许樱一愣,“什么?”
“你与连成璧私会。”杨国良说道,杨家的院子并不大,他住的院子与许樱所居的小院,只有一条小径两道院墙相隔他本来也为了白天发生的事辗转难眠,听见外面的动静,披衣起床去外面观瞧,去看见了连成璧翻墙进去,呆了一会儿又翻墙出来。
难怪杨国良总是一副她欠了他的样子呢,她做了那么久的老人,又重生回来,心底里早就没了那些少女情怀,男女大防虽知道,却也没那么防备,在别人眼里她跟连成璧果然关系暖昧吧,“我们并非相约。”
杨国良冷哼一声,“你当我是黄口小儿不成,可怜祖母,临去世的时候还觉得我父对不住你们,为了富贵移了性情。”
“你若觉得委屈,大可四处宣扬。”许樱懒得再与他说了。
杨国良瞧着她,只觉得她的眼神冷得跟冰一样,那怕是订亲的时候,她瞧着自己也透着三分的防备、疏远,退亲之后更是如此,许樱这个表妹,周身总想是彻着墙,一不小心就要撞到她冷冰冰的墙壁之上,“为了姑姑我也不会与旁人说半个字,就算是我亲生的父母也不知情,只是请你日后少与我杨家往来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