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爷看他们满地打滚,一时忍俊不禁,便蹲在地上问他们:“你们想不想报仇呀?”
“当然了!把脸都丢在朝鲜了!咋回国呀!”
佛爷点点头,说:“那你们得练,不练的话削不过他。”
“这不废话吗!可是来得及吗?”
“来得及,我佛爷吐吐沫一个钉,一个月内保证你们能近他的身。”
这话说得完全都泄气了,书里乖看佛爷一脸喜色,纳闷地问道:“我说佛爷,咱们被人揍成这样,你还挺开心的撒?”
见佛爷没吱声,哄子蛋说道:“佛爷!你就指条明路吧,能近他的身就有机会,咱豁出去了!”
佛爷说:“行!叫你们连部集合,机枪班和炮班的也过来,我拉你们练一圈。”
老兵们听罢也顾不上疼了,俗话说佛为一炷香,人为一口气,他们起身就跟着佛爷去了。只是他们不知道这其实就是场戏,全是湛江来下的套。
他蹲在暗处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狠抽了一口烟后不住嘿嘿傻笑,他身边的石法义啧啧称奇,说道:“难怪团里都说你带兵有一套,我老石今天开眼喽……”
湛江来又点了根烟,见杨排长也过来了,就说:“你这身手不赖呀,不过下手再重点效果会更好。”
杨排长苦笑一声,说:“我怕把他们打残废了,这些活宝都是你的宝贝疙瘩,咱可不敢下手。”
湛江来咯咯直乐,还忘不了枪嘎子挨的那顿老拳,不由抽了口烟说道:“你还真把我的兵当废物了,他们经受得起,想当年这帮小子可把小日本折腾得够呛,随着抗战日见曙光,他们的脑袋越来越值钱,我都想把他们中的一个捐出去换点老本哩!”说完像是想起什么,又续道,“我倒真想看看你和佛爷哪个更有种呢。”
杨排长没回答,只望着带领侦察连远去苦练的佛爷有些欲言又止,也许他也有这个意思。
我们当兵的,首先得是个人(1)
1950年11月21日,朝鲜,清川江北岸横村,大雪。
湛江来扶着老油醋四处走走,后者说很喜欢在厚实又绵软的雪地上遛遛,没想到在异国他乡还有这个机会。望着天空丢下的雪粉,老油醋颇有兴致地去探手迎接,似要抓住每一片上天带来的礼物。
湛江来点了根烟,透过山雾看着白雪皑皑中跳跃的雪瓣,不由得呼出一蓬烟气。
一年又快过去了,在国内的大地上充盈着的幸福与安逸在新中国成立后格外令人喜悦。在远东朝鲜战场上,千千万万的人民子弟兵高歌着这一刻的独立,尤其他们的敌人认清了这一种对抗的存在后,在世纪不停的更迭与变迁面前,中国士兵由这一刻找到了应有的尊严。
“大头,让我归队吧。”
湛江来从“老宋式诗意”中猛醒过来,将烟头戳在雪中,说:“后方要建设,你是军工技术兵,回去投身祖国发展也不错。”接着抓过一团雪,在鼻尖嗅了嗅,说,“回去吧,这里不需要操心。”
“我要回湛连,你离不开我的,一分钟就能排下美制地雷的人你上哪儿去找哩。”
湛江来似乎在望着一尊石像,铁打不动,他不是不相信他,只是老油醋受伤后根本不知道整个连排死伤了多少人,75%的伤亡仍然如鲠在喉。
湛江来只是想留个苗,从打小日本鬼子起,当初活到现在的游击队员就剩四个了,他感觉有些话不说不痛快:“咱拼过小日本,黑山阻击战你是排头班,飞虎山一战你捋过美械,我说你知足吧,立正稍齐该哪凉快哪凉快,少他妈跟我扯没用的。”
“大头!”老油醋抖着下唇,眼泪啪嗒啪嗒就掉下来了,他挥着手说,“你看看我,你看看我都什么样了,我醒过来就合计了,就这样还怎么回国呀?我死也要死在部队,死在湛连。”
湛江来不想再跟他废话,他压根就不想再看到老部下在自己面前战死了,他背负不起。
“明天你到车站,兄弟部队有运送回国的,你去报到。”
老油醋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他无力地摆摆手,说:“大头我跟你说实话吧,我以前为了排雷这点手艺能在部队混饭吃,什么都豁出去了,我从来没给你丢过脸,也没对不起大家,我干的都是自己分内的事,你要是让我回国,我哪还有脸活下去?多少弟兄都在地下看着呢,我以后还怎么安心吃饭?”
老油醋迎着大雪,续道:“让我留在湛连,那是我活着的意义。”
湛江来捏灭了烟头,他转过身向横村走去,在雪白的林木交替中,他依稀想起了那些牺牲的战友。是的,他们生前都这样说。
“晚上有演出,喝点。”
老油醋在雪中立正,在逐渐远去的背影前,端端正正地打了一个军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