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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7部分(第1页)

,比李信攻楚兵力多了三倍,当然会对楚军连续猛攻。原先咬定秦军只有二三十万的大将们,则眼见秦军威势赫赫,遂再也不说秦军如何不堪一击了。所以,第一次幕府聚将没有任何争议,项燕很容易地与各军大将取得了共识:楚军暂取守势,只要击退秦军前几次猛攻,则战胜秦军必然有望!楚军大将们也一致认可了项燕战法,即在防守中伺机寻求反击。然则,令项燕与楚军将士们大大出乎意料的是,秦军根本没有出营攻杀,连日只窝在营地忙碌地构筑壁垒。于是,项燕与将军们又断定此乃秦军力求攻守兼备,壁垒构筑完毕之后必将猛烈攻杀,楚军无须求战。不料,旬日之间秦军壁垒构筑完毕,却仍然窝在营垒之中丝毫没有出战迹象。如此两旬过去,项燕与将士们终于明白,秦军以强敌待楚,图谋先取守势,而后等待战机。

楚军将士们不禁大感尊严荣誉,豪迈壮勇之气顿时爆发。

盖战国中期之后,天下大军能与秦军对阵者,唯赵军而已;值得秦军森严一守者,唯赵军而已。至于楚军,已经数十年无一大战无一大胜,且不说如何被秦军轻蔑,楚军自己也是自惭形秽。若非前次大胜秦军,楚军士气是无法与秦军同日而语的。今日,秦军以六十万雄师南来,竟如此惶恐不安地构筑壁垒不出,显然是将楚军看作了最强大的对手。如此荣耀,楚军将士几曾得享,又怎能不心神激荡?于是,不待项燕将令,平舆寝城两军便发动了对秦军壁垒的猛烈攻势。然秦军毕竟名不虚传,且不说军士战力,单那壁垒便修筑得森严整肃,其宽厚高峻俨然一座座土城,大型器械密匝匝排列垛口,壁后将士严阵以待,森森然之势确实非同凡响。相比之下,楚军所修壁垒简单了许多,营门前只有一道半人深的壕沟,沟后只有一道五尺高两尺厚的土墙。对于秦军壁垒之强固,楚军开始多不在意,反多方嘲笑秦人粗笨愚蛮,千里迢迢来给楚国修长城了。及至攻杀开始,楚军立即尝到了秦军壁垒的厉害。楚军呼啸而来,尚未攻杀到壁垒前三百步,楚军士卒的臂张弓还远不能射杀敌军之时,秦军壁垒的强弩大箭夹着机发抛石已经急风暴雨般倾泻而来,楚军大队只有潮水般后退,根本无法接近秦军壁垒。如是连番者旬日,屈景两将军的攻杀一无所获,反而死伤了数以千计的兵士。直到此时,楚军将士这才着实明白了重装秦军与森严壁垒的威力。

“若李信军不弃重械,前次能否攻克两壁,未可知也!”

项燕感喟一句,楚军大将们没有人辩驳了。

虽则如此,楚军将士们还是不服。都是秦军,楚军能大败李信秦军,如何不能大败王翦秦军?毕竟没有真正较量,单凭壁垒不破便能说秦军不可战胜了?岂有此理!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往往是不待营将军令,士兵们便聚在旷野对着秦军营垒终日咒骂连续挑战。楚军所以如此,与其说人人真心求战,毋宁说一大半是被秦军安稳如山的气势做派激怒了。自从秦军壁垒修筑完毕,连绵营垒中整日沸腾着种种呼啸声喊杀声笑闹声金鼓声马嘶声,搅得楚军坐卧不宁焦躁不安。种种喧嚣中一道道炊烟滚滚上天,肉香饭香随风飘散,几乎整个淮北都闻得见炖羊烤羊特有的膻气味儿,更有葱蒜秦椒的辛辣之气夹着牛粪马粪的热烘烘臭气,再夹着驱赶蚊虫的艾蒿浓烟,随着夏日的热风一齐弥漫,绿茫茫原野烟雾蒸腾,几如天地变作了蒸笼一般。多食鱼米日味甜淡的楚军将士不耐骚膻刺鼻,常常被熏呛得咳嗽喷嚏不绝,不由自主地对着黑蒙蒙的秦军营地不断地跳脚叫骂。若有营将烦躁不堪,便会呼喊一声,率领着四散叫骂的士兵们一阵呼啸冲杀,直到被箭雨射回。

这般大军对峙,是战国史上绝无仅有的景象。没有即墨田单军六年对峙燕军的惨烈悲壮,也没有秦赵长平对峙三年余的肃杀凝重,甚或,也没有王翦大军与李牧大军在井陉关内外对峙年余的谨慎搏杀。这场战国末世的最大对峙,更多的带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怪诞意味。两军实力分明不对称,角色偏又颠倒了过来——秦强而楚弱,弱者如痴如醉地挑战进攻,强者却小心谨慎地坚壁自守。如同一个真正强大的武士,相遇了一个曾经侥幸击倒过另一个武士的病汉,强大武士谨慎地试探着对方虚实,而病汉却疯狂吼喝盲目挥刀。在后世看去,这场最大规模的对峙颇具一种幽默的冷酷与冷酷的幽默:楚军拥有当世良将为统帅,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大军昏昏然疯狂,而无力实施清醒的战争方略。

如此日复一日,整个燠热难耐的夏季过去了。

楚军的频繁攻杀也如强弩之末,力道渐渐弱了。及至秋风乍起,楚军的粮草输送莫名其妙地生出了滞涩。原本是车马民力络绎不绝的淮北官道,骤然之间冷清稀疏了。项燕心下一紧,立即派出项梁赶赴郢寿请见楚王。楚王负刍也没有明白说法,只当即召来几位重臣小朝会聚商。世族大臣们却是直截了当,异日同声地质询项梁:以楚军之强,士气之盛,为何始终没有大举猛攻秦军?项梁反复陈述了秦军壁垒森严的防守战,申明了楚军若一味强攻只能徒然死伤的实际情形。然则,大臣们没有一个人相信。楚王负刍始终皱着眉头反复只问一句话:“秦军果真如此之强,如何不攻我军,跑到淮北炖羊肉来了?”大司马景柽立即跟了上来道:“秦军不敢攻我,足证其力弱!我军半年不大举破壁,非士卒无战力也,实将之过也!”项梁脸色铁青却百口莫辩,只好硬邦邦一句问到底:“敢问楚王并诸位大人,粮草辎重究竟要否接济?”“要则如何?不要又当如何?”令尹昭恤终于说话了。项梁愤然道:“不要接济,末将即行禀报大将军,项氏自回江东,各军自回封地!要接济,大将军再行禀报方略!”项梁撕破脸皮胁迫,举殿反倒没有了话说。大战在即,毕竟不能逼得手握重兵的项氏撒手而去。楚王负刍立逼各大臣说话,一番折冲,最后议决的王命是:各大族封地继续输送粮草,同时,一个月内项燕必须大举破壁胜秦!

“岂有此理!刻,刻,刻舟求剑!!”

项燕听完项梁诉说,一拳砸翻了帅案,愤怒结巴得连楚人最熟悉的故事也几乎忘了。然气呼呼地绕着幕府大厅转悠了不知多少遭之后,项燕还是冷静了下来,吩咐中军司马击鼓聚将部署大举攻秦。项梁大惊阻止,项燕却淡淡一笑道:“楚军若无一次正败,老夫的淮南抗秦便休想实施。攻。声势做大,不要全力,江东精锐不出动。”项梁见父亲眼中泪光闪烁,二话不说便去部署了。

次日清晨,楚军从平舆、寝城、汝阴三大营垒一齐开出,向秦军营垒发动了最大规模的一次猛攻。六十余万大军横展三十里,苍黄秋色翻卷着火红的烈焰向整个黑色壁垒漫天压来。秦军营垒中鼓声如雷号角大起,暴风骤雨般的大箭飞石顿时在碧蓝的空中连天扑下。与既往防守不同的是,待楚军浪头不避箭雨涌到秦军营垒之前时,垒前壕沟中骤然立起了一道黑森森人墙——秦军的重甲步卒出动了!盖营垒防守战与城池防守战稍有不同。城池防守,上佳战法是郊野驻军,以远防为外围线,尽量避免敌方直接攻城;然若兵力不足,缩回城池亦常有之,毕竟,城池高厚,攀爬攻杀之难远甚营垒。营垒防御战不同处,则在敌军大举攻杀时必须于壁垒之外设防。毕竟,无论箭雨飞石如何密集,大军都有可能汹涌越过壕沟扑到垒墙之下,而垒墙无论如何高厚,究竟不比耗时多年精心修建的城墙,被巨浪人流冲垮踩垮的可能性大大存在。唯其如此,面对楚军第一次正式大举攻杀,秦军第一次出动了重甲步卒。

重甲步卒是真正的秦军精锐。若以秦军自身相比,秦步军锐士之战力尚在秦骑兵战力之上。且不说秦步军之强弩以及种种大型攻防器械,单以步军结阵搏杀之战力而言,其时秦步军已经超越了战国前、中期赫赫威名的魏武卒方阵。其间根源在两处,一则是秦军兵器甲胄更为精良,二则是秦军的尚武传统在军功制激励下士气臻于极盛。如此之秦军重甲步卒在楚军大举攻杀之前悄然隐伏壕沟,此时突然杀出如同一道铁壁铜墙骤然立起,楚军的汹涌巨浪立即倒卷了回去……大约半个时辰的浴血搏杀,满山遍野的楚军终究不能破壁而入,项燕下令鸣金收兵了。

“上书楚王,禀报战果。”

项燕拿着中军司马送来的伤亡计数,脸色阴沉得可怕。此战,楚军三大营共计战死三万余,重伤六万余,轻伤不计其数;而各营军士自报杀死杀伤的秦军人数,总计不过三千余。这次的上书特使,项燕没有再派项梁,而是派了昭氏大将昭萄。三日后昭萄方才归来,给项燕带来的王命是:秦军壁垒强固,大将军当另行谋划战法,伺机大破秦军!王书没有再提一个月胜秦的前约,也没有再提粮草辎重。昭萄则说,只要大军抗秦,粮草辎重该当不会出事。果真楚军因粮草不济而退兵,毕竟对谁也没有好处。项燕知道,尽管这是老世族大臣们的无奈决断,然毕竟不再汹汹逼战,他便有了从容谋划的余地,未必不是好事。

于是,项燕不再计较种种龌龊,开始谋划一个极其重大的秘密方略。

八、淮北大追杀 王翦一战灭楚国

浴盆的蒸腾水雾湮没了幕府寝室,王翦的思绪闪烁着清冷的杀气。

倏忽深冬,秦楚大军的相持已经十个月了。秋冬的萧疏在淮水岸边并不如何显著,林木依旧是一片绿色,山塬依旧是一片绿色,若非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秦军将士们几乎忘记了这是冬天。只有王翦清楚地知道,这是与楚军相持的第三百一十三天,到三月末便是整整一年了。十个月来,大势已经渐渐稳定了下来。楚军一波又一波的挑战攻杀,终于没有了最初的气势锋芒,截至两月前那场全军大举攻杀被击退,楚军可谓一而鼓再而衰三而竭了。入冬以来情势颠倒,秦军将士开始纷纷请战了。无论兵士还是将军,都摩拳擦掌地嚷嚷着一句话:“入楚是来打仗的!不是窝冬蹲膘的!”前日降雪,营垒中又是一片嚷嚷:“这叫甚雪,轻软得正好擦汗!打仗正好不热不冷!”尽管王翦重申了军令,严禁一兵一卒踏出营垒,可那纷纭喧嚣的奋奋然叫喊之声,却是谁也无法遏制的。

在秦军历史上,不乏苦战对峙。然无论如何对峙,认真打仗总是经常有的。如这次十个月对峙而不出营垒一步,实在也是闻所未闻的第一次。在秦军将士们眼中,这简直是令人咋舌的奢侈。十个月中,除了修筑营垒与应对楚军挑战骚扰,终日大起明火军炊杀牛宰羊肥吃海喝,人人都变成了黑铁塔一般的莽壮大汉。秦人话语,只咥饭不劳作叫做“蹲膘”,说是猪一般只管吃喝长肉,除了绕着猪圈哼哼叫转圈子便无所事事。如今只吃不打仗,不是活生生蹲膘么?尽管天天都有军阵攻杀操演,将士们也是终日汗水淋漓,然只要不是真刀真枪地上战场,依然是都觉得一身力气憋得难受。于是,各种大使蛮力而平目无以消受的游戏处处生发了。跌跤、较射、角力、劈杀、剑术、骑术、举石、击壤、投石等等等等不一而足。甚或吃饭的速度、饭量的大小、脚步的快慢、步幅的长短、爬树的高低、腕力的强弱,也都成了较量的游戏。但是,最普遍的军营游戏还是两种:投石与击壤。所以如此,原因在二。一则,这两种游戏是王翦将令所定:兵士抛石,远距必须至少达到抛石机的六七成之远;抛石击打之准确,必须至少达到击壤高手的八成命中!二则,这两种游戏可参与人数不限,能集群较量而声势最大,最为将士们热衷。分而论之,投石为典型的军中游戏,而击壤则是古老的民间游戏。

所谓投石,便是石头掷远比赛。秦军之投石,除了士兵个人较量,尚以抛石机为尺度衡量,则更见难度。盖战国之抛石机,大体是将十二斤重量的石块,射出三百步距离。秦国器械精良,抛石机之机发距离只远不近。若以此论,商鞅之秦制六尺为步,一尺大体今日八寸上下,则三百步为秦尺一千八百尺,合今日一千四百余尺,公制将近五百米;秦之重量,一斤大体为今日市斤之半(五两余),十二斤大体为今日六斤上下。也就是说,抛石机能将六斤重的石块弹射出四百米左右。如此距离,已是惊人。而其时有军中猛士者,投石距离竟能直追抛石机,更为惊人。《史记·白起王翦列传》引后世《汉书》云:“甘延寿投石拔距,绝于等伦。”又引张晏云:“范蠡兵法,飞石重十二斤,为机发行三百步。延寿有力,能以手投之。”也就是说,西汉时尚有如此猛士,战国之世便当大有人在了。以王翦初定之标准,秦军的投石较量,便是要将当时十二斤重的石头掷出至少二百步。若以射箭之“百步穿杨”一说,则如此距离已经超过了寻常的单臂弓射程!显然,这种投石较量,是要大大提高秦军士兵的实战膂力。若能人人投石超过两百步,则战场掷出长矛之距离,当至少在百步上下,等于人人可以将长矛如同射箭一般激发投出。漫天长矛森森然呼啸扑来,其威力可想而知。

相对于投石掷远,击壤则是训练准头之游戏。击壤者,远古游戏也。击壤是伴随着那首古老的《击壤歌》流传于战国的,唱的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耕田而食,凿井而饮,帝力何有于我哉!”那是一种最为简单粗朴的击砖比赛:将一排厚厚的大砖立到地上,人站在事先划定的界线上,以一块“击砖”掷向远处矗立的那排大砖,击倒越多胜绩越大,空击则受罚。两千余年后,这种游戏依然流传在秦川村野,秦人呼之为“打官”,其名称之源流演变不可考矣!亦偶有民俗文化学者惊呼为“土保龄球”或“保龄球鼻祖”者,此乃后话也。显然,秦军士兵之击壤游戏,其实是与投石游戏相配套的准确击打训练。

如是十个月过去,士兵们的投石距离越来越远,达抛石机六七成之远者也越来越多。各营大将赳赳来报昂昂请战,王翦总是淡淡一笑:“急甚?投石尚未超距,再练。”不管大将们如何嚷嚷,王翦只此一句回应。若有纠缠不下者,王翦便捧出秦王不许轻战的书命一通严厉地申饬了事。总之军令依旧,不许出战,不能出营。

一想到秦王不许轻战的书命,王翦便深感欣慰。老之将至而能与这位英年君主达成如此一种默契,秦国之幸也,人臣之幸也。大军初定时,王翦明令李信三日一军报,无论是快马特使还是军中信鸽,总之是军中部署悉数禀报秦王。蒙武曾大不以为然道:“又无战事,军报个甚?灭赵灭燕两大战,老将军几曾如此了?”王翦却道:“灭楚不同,举国大军在老夫一人之手,自应让秦王如在军中。三日一报,不变。”如是不到一月,秦王有了第一次认真回书:“发举国之兵于将军,本王纵有忧心,亦是胜负之忧,老将军何当如此絮叨?日后无战,不得军报。”自此,王翦军报改为旬日一次,依旧是备细归总大小皆报。如是两月,秦王又是烦躁下书:细务军报聒噪,一月一报足矣!于是,王翦在入冬之后的军报上详细禀报了将士们的汹汹请战之心。这次,秦王立回王书:“灭楚事大,不得轻战,非将令而战者,国法从事!”简明得没有任何理由。自此一书抵达军前,王翦立即吩咐了中军司马李信:军报恢复既往法度,无战不报秦王。

正月大雪,王翦终于依稀嗅到了战机即将到来的气息。

兼领黑冰台的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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