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行令公孙贺和太中大夫东方朔两个人,在这里扮演着正副总指挥的角色。堵上决口艰难,扒开个口子还不容易?那天接旨后,公孙贺便将他的五万军士派到瓠子将要开口的下游,把所有老百姓统统迁走,眼下,他和东方朔调用皇上身边的御林军,正准备扒堤。
武帝此刻坐在远处的山脚,看他的两位爱卿如何拆开堤坝。
东方朔和公孙贺商量一下,便开始了行动:他们在大坝上拉起一根极粗的绳子,绳子两端拴在两块巨石上,再用结实的细绳子把几百名壮士拴在粗绳子上,然后让他们由内向外,掀开坝上的草包。时值六月,河水已不再冰冷,将士们见有了保障,便争先恐后地用木杠将草包撬起,推到后边深深的崖下。两三重草包刚被扔开,河水就开始漫流下来,士兵们都纷纷抱紧着粗绳子,有几个胆大的,还在水中不停地掀那些草包。东方朔见水已湍急,便举手示意,让处于最中间的那个士兵用利斧将绳子砍断,岸上两端的数百名士兵们拼命拉回粗绳,这是这样,还有几个胆大的士兵被滔滔大水冲落坝下,硬被两岸士兵给“提拉”了回来!
瞬间功夫,只见瓠子湖中的水,顺着“壶口”而下,将地下的黄土连同巨大的石块一道滚滚向下冲去,巨浪滔天,浊流卷地,汹涌咆啸,摧枯拉朽,形成一条棕褐色的巨瀑,向山下吼叫着,疯狂地跌落而去!
武帝看到一条浊流变成瀑布,犹如万条黄龙,在他面前舞动着身体。他激动不已地向前走了几步,由衷地叹道:“壮哉壶口!黄龙怒吼!”
东方朔退到武帝身边,他像乐队指挥一样,挥动着沾着泥浆的双手,在黄河瀑布巨大声音下,先示意侍卫们将武帝向后移动一些位置,然后指挥周围的士兵向后撤退。
一个时辰的功夫,悬在空中的“瓠子”湖消失了,一屏让人惊心动魄的大瀑布形成了。这时东方朔才回到武帝身边。
武帝知道东方朔刚才并没听见他的话,便对着他大声说:“东方爱卿,朕刚才说了,壮哉壶口!黄龙怒吼!你说是吗?”
东方朔也高兴地大叫:“是啊!皇上!从今以后,这下游的河水。别叫大河了,就叫黄河了!”
武帝甚是兴奋,不由得诗兴大发:“河水既平,朕心高兴。千古以来,除了大禹曾经治服洪水,还没有其它君主,能像朕这样,让山河改道!朕想写一首《瓠子之歌》,让大军传唱,你看如何?”
东方朔连声叫好:“好啊,皇上,您写吧!写完了臣就让士兵们在这瀑布前歌唱!”
霍子侯急忙递过笔来,然后又扯出一块黄绢。可是眼前没有几案,他不知把黄绢放在哪儿。
东方朔左手接过黄绢,右手拉着霍子侯的脑袋,向下一按,把霍子侯弄成个大胖虾米。他将黄绢往霍子侯背上一盖,对武帝说道:“皇上,这个案子虽说不平,却是个肉做的,您就写吧!”
武帝一边沉吟,一边写起诗歌来。
霍子侯倒是特能坚持,始终保持着大虾米的姿势。
东方朔不想打扰武帝的诗思,便稍稍离开一点位置,让皇上边想边写。
这时,他发现不远处有个人在瀑布边上转悠。定睛一看,那不是将被免职的丞相李蔡么?
是的,那是李蔡。李蔡今天一早,就一直躲在一边,眼看着自己辛苦督促士兵们修成的大坝瞬间便被毁掉,他心中的巨碑也随之訇然倒塌下来,压得他的心头十分沉重。他那颗麻木的心,第一次产生一种不祥的感觉,仿佛他的心,也像眼前的坝和山地一样,被无情的事实撕裂开来。
他不敢面见皇上,他无颜面见皇上!他不指望还有官当,他本来就没想当什么丞相的!他也不想长安再有什么豪宅,那都是自己的婆娘和儿子要干的事!到底自己还想做什么,还能做什么?
一切的一,一的一切,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走到离瀑布稍远的石岸上,只见那儿还堆着许多无用的草包,于是在那儿愣了起来。
东方朔闲着没事,便走了过来,走到隆隆的瀑布前。他高声问道:“丞相,你在想什么?”
李蔡好像没听到这话,他没有回答,反而语无伦次大叫着,冲着东方朔叫问:“东方大人,你看,剩下的这么多草包,无用的草包,该怎么办呢?”
东方朔知道,这些草包如今是他的耻辱,他的心病,于是便讥笑地说:“李丞相,这些草包,你还是运回长安吧!”
李蔡反问:“运回长安?还有何用?!”
东方朔不叫了,将嘴对着李蔡的耳朵说:“皇上还要查这些草包的来历呢!你不带点证据回去?”
李蔡原来以为,只有张汤和公孙贺知道这件事情,没想到东方朔也知道了,是不是长安的人都知道了?他陡然一惊,便把嘴凑到了东方朔的耳边:“东方大人,这事你也知道了?”
东方朔再次对着他的耳朵说:“岂止是我知道?皇上知道了!三长史知道了,整个长安人都知道了。你李蔡稀里糊涂当丞相,自己的儿子干了些什么,还有那张汤怂恿你们干了些什么,你知道么?!”
李蔡急得流出了泪水。他大声辩解道:“东方大人,下官知道,自己为相已不能长久,也就答应了妻子儿女请求,抓紧买宅建房,以养残生。买地建宅之事,是下官的夫人和儿子李更所为,下官实在不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