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之道:“只怪小人年少时不知进取,只知道贪图享乐,误了光阴,落得今天的下场,现在要小人去参加科举,定是最差的那一等。”
柳元章道:“你这样想就不对了,过往虽然有错,但你现在也不过三十出头,还年轻,若是现在醒悟,静下心来潜心读书,用功几年,或许还能考上。但若是你安于现状,不求进取,自轻自贱,那么一辈子只能靠给人写文书生活,永远不会有出头之日,还会受人笑话。”
顾远之道:“大人说的是,小人也时常思之,只是不知如何入门。再加上现在寄人篱下,每日受人白眼,就是想要读书,参加科举,也没有资本。”
柳元章随即从身上掏出一些钱来给他,道:“这些钱你拿去置办些笔墨文具,再买一身干净衣裳穿。至于书,我那里有不少,足够你看,你若是要看,就来找我借。”
顾远之听了,心里十分感动,道:“大人与小人素不相识,就肯倾力相助,小人感激不尽,定当刻苦读书,将来若有成就,必当报答大人!”说完就要跪下给柳元章磕头,柳元章拦住他,道:“无须多礼,你既然决定读书,就只管刻苦,我俸禄虽然不多,但间常资助你一些也是不成问题的。”
列为看官可能会奇怪:说话的,柳元章与顾远之素不相识,不知他底细,也不知他到底是否真的会刻苦读书,怎么就愿意帮助他了呢?原来柳元章年轻时家贫读不起书,后来也是好心人资助他,才考取功名的。他时常念念在心,日后也要帮助别人,就当是报恩。所以他知道顾远之的经历之后,就愿意出手相助。再加上他为官多年,阅人无数,是真是假,是奸是猾,从神态和谈吐一看便知,他也是见顾远之不是奸猾伪善之辈才愿意帮忙的。
顾远之心里对柳元章十分感激,于是回去愤读书,他本来就聪颖,再加上十分刻苦,不到三年就学有所成,所写的文章就连柳元章也称赞,料他参加科举,必有所获。只是十分可惜,第一次参加科举就落榜了。他并未气馁,潜心研读,又考了一次,还是不中。柳元章就让他重写了应试的文章来看,看完之后十分纳闷:文章写得十分漂亮,按理说是可以中的,怎么就没中呢?他又匿了顾远之的名,传给几个同僚看,同僚也都十分赞赏那篇文章。只是为不知为何入不了考官的眼。柳元章于是托人去打探消息,才知不是顾远之文章不好,而是被别人贿赂考官,抢了名头。柳元章十分愤怒,忍不住骂起那些作弊的人和考官来。不过顾远之知道后反倒释然,道:“大人不必在意,想必是我学识不够,不过此生也无悔了。”
柳元章只得叹道:“当年文帝创立科举,就是要革除世袭弊端,选拔人才,不想现在却被一些贪官污吏搞得乌烟瘴气!”
不过现实如此,柳元章也没有办法,就对顾远之道:“既已如此,你日后作何打算?”
顾远之道:“我细细想了,既然科举无望,倒不如学我父亲当年经商,做点药材生意,讨个生活。”
柳元章道:“如此也好,世上也不止做官一条路。考不上,可以去做其他的事,也不必一棵树上吊死。你自己打定主意了,就好自为之,如果需要我帮助,就来找我。”
顾远之感激而去。
顾远之果然有经商才干,没过几年,就把药材生意做得壮大起来,成了颖川郡的富商。他一直不忘柳元章当年的恩情,要报答柳元章,就送钱给柳元章,柳元章为官清正,不肯接受,道:“当时我帮你,是见你与一般人不同,并非图你报答,你若是这样,便是看低我了。”顾远之知道柳元章的为人,见他不肯接受,心里对他更加尊重。此后,顾远之经常去拜访柳元章,与他谈论诗书时政,交往密切。有一年,黄河大水,殃及灾民无数,不久又了瘟疫,顾远之急忙配了治瘟疫的药,送往灾区,不收一钱,用来给患病的人治病。又捐了五万石粮食,及时与灾区赈灾,柳元章知道后,更加赞赏他。
顾远之得知柳元章要走,特地备了许多盘缠,还亲自挑选了三匹健壮的马,去送柳元章。柳元章固辞不受,顾远之只得道:“大人为官清正,顾某心里十分敬佩。只是此番南下,一路穷山恶水,旅途凄苦,还不知要走多久,这点盘缠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大人收下。”
柳元章道:“你有这个心意,我已十分感激,只是我不能接受。”
顾远之没办法,只得指着那三匹马说:“大人既然不要,那就带上这几匹马吧,一路上也省些力气,加快行程,还请大人不要推辞。”
柳元章推辞不过,只得收下了那三匹马。顾远之把柳元章送到城外十里处,柳元章停下来向他告辞。顾远之命仆人取来酒,与柳元章对饮了一杯,道:“此番一别,还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大人一路上多多保重!”
柳元章道:“若是有缘,他日自会相见,顾兄也保重!”
说罢,柳元章就和两个仆人,带着两岁大的孩子柳毅,南下赴任去了。
柳元章既然是一个郡的太守,官职也不低,纵使他为官清正,为何连一匹马都没有,一个丫鬟也不见,就只带着两个仆人和自己的孩子,而且还不见他的妻室,这未免也太过寒酸了吧?
柳元章的清廉是当地出了名的。即使当时朝廷**盛行,柳元章依旧恪守为官之道,一心为民办事,不同流合污。他平时生活十分朴素,很多品级比他低的官吏都是锦衣玉食,妻妾成群,仆人鞍前马后的,他却从不贪污半点,也不讲排场,无论居家还是出行,一切从简,再加上俸禄低,所以出行十分简单。
柳元章平时身边只带两个贴身仆人:一个叫张春,一个叫张兴。这两人是一对兄弟,张春是大哥,二人原先在逃荒途中被柳元章救下来,因感恩于他,誓愿跟随左右侍奉他。柳元章见他们为人实在,品行端正,又颇有些武艺,就收留他们做了贴身仆人。虽然是仆人,柳元章平时也丝毫不摆架子,待他们就如兄长一般,处处照顾。二人对他更是感恩不尽,忠心耿耿,成了他的得力手下,所以他家里并没有丫鬟。
再说为何不见柳元章的妻室。
柳元章的妻子叫林玉华,当年在生柳毅的时候,因为产后出血,身体虚弱,不幸去世。柳元章与妻子林玉华向来恩爱和谐,相敬如宾,不幸痛失爱妻,如何不心痛!所幸的是孩子平安降生,十分健康。
林玉华临死之前对柳元章道:“夫君,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咱们的孩子平安长大,因为咱们的孩子以后不是凡人。”
柳元章不免疑惑,问道:“为何这样说?”
林玉华道:“这其中有缘故。我快要生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得身轻如燕,飞上了高空。后来越飞越高,不知飞了多久,穿过一片白色云雾,到了一个片树林中。我就在那树林中走,不多时,就走进一片空地,只见空地中间有个水潭,走过去看,那水潭里的水是黑的,深不见底。我正看水潭的时候,突然听见背后有个声音厉声道:
‘何人在此?’
我惊得转身一看,原来是一个老婆子。那老婆子鼓着眼睛,满脸怒容地向我走来,看着十分吓人。她的打扮也非常奇怪,穿着一身黑衣服,就跟那水潭的颜色一样,且她的衣服也不是用布料做成的,倒像那水潭里的黑水一样不断流动,漆黑一片,面上还缠着黑色的烟雾。她的头披散着,长得都拖到了地上,也像黑水一样流动着。那脸更是吓人,满脸的皱纹,一双眼睛就像那晒干的柿饼一样塌陷下去,眼珠子是黑的,与常人不同,常人是有瞳孔的,但她却没有,看起来深不见底的。我头一次见到这样怪异的人,心里不免有些害怕。
她走到我面前,问道:‘你是何人,竟敢私闯仙地?’
我答道:‘我是颖川郡太守柳元章的妻子林玉华,不知是何缘故,来到此处,不想打扰了仙人清静,还望仙人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