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罚毕,罪业消。
墨色褪去,法衣素霜,却被绵密的血点覆盖满身。
他从凡尘境来,踏过九千天阶,清气灼烧,鞭笞无数,弱水蚀身,囹圄身陷,从未有一刻怨过苦。
如今却被看似不痛不痒的拔羽焚烧击溃一切。
于任何一只山灵而言,羽毛都是极为重要的。
甚至重过性命。
奚玄卿又怎会不知?
就是因为知道这点,才能教凤翎和万灵境羽族中人满意。
他想起小妖怪对什么都不太在乎,都无所谓,屈辱面前也是笑嘻嘻,没皮没脸的模样。
说好听点,也称得上坚强。
他想,焚羽确实屈辱,可好歹命是能保住的,小妖怪肯定能扛过去。
丢脸而已,不是一贯都不在乎的吗?
奚玄卿想不通仓灵那激烈的反应。
但不重要了。
一切都结束了。
无论是仓灵的债主,还是羽族和凤翎,他们都接受了这个结果。
至于小妖怪在凡尘境天衍宗犯下的杀人之罪,以他现在的状态,若再偿还,恐怕性命不保,奚玄卿做主替他偿了。
奚玄卿回到玉宸宫,阖上殿门,脱下外氅,掀开袖子,密密麻麻的雷击刑罚留下的焦痕,布满手臂。
他拿了药膏随意涂抹一层。
闭目歇了一炷香的时间,又望向殿内唯一的鲜色。
雪白衣袍上镶嵌着绯红翎羽,如同泼在霜雪中的一滩血污。
又冷,又脏。
它静静挂在锦屏衣架上,每一片华丽的翎羽都像一只只直勾勾盯着他看的眼睛。
奚玄卿盯着那件羽氅看了很久,摩挲着尾指上的印记,那是姻缘红线焚烧殆尽后的疤痕。
他那一世劫中,成为的那个叫奚暮的人留下的后患。
姻缘线一端牵在他指尖,另一端拴在那小妖的脚踝上。
今日一场焚羽,烧断了姻缘线。
将那三百年前就该结束的孽缘彻底了断。
他亲手断了他们之间浅薄的缘分。
翎羽尽去,这件羽衣也不该存在了。
指尖焰触及时,星火刚起,却又被他招来一捧水浇熄。
他疾步走近,确认翎羽未伤后,才松了口气。
又从柜架上挑了个香木匣子,将里头珍贵的香料倾倒进花盆,一片片地,细致地将绯红翎羽摘下,刚要搁进匣子,却眉头一皱,丢垃圾似的丢掉香匣。
气味太重了,仓灵不喜欢。
他翻找了许久,终于找出一个装着宝石的匣子。
仓灵喜欢宝石,会满意的。
他一片片将翎羽妥帖地放进去。
放到一半,忽然顿住。
他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