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洛河,莫瑾的话越少。
这样,同行便有了两个沉默之人,闻人青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侠刀似乎伤到了声带,自遇到他之后就未见他出声过,漠然如一道没有声音的影子——倒也不觉意外,毕竟被囚多年,受尽折磨,他的身体机能被极大地破坏,事实上断脉续接、正骨重连有如此大的效果,已经够叫人意外了,也没法再求他能如十九年前一般姿态。
“瑾姐姐为何此般愁容?”闻人青私下问莫瑾。
莫瑾并未隐瞒,她的面色凝重:“如果……我早知道东武林是这样子的话……我先时就不会如此放心了。”
她深深叹息:“魔帝……与他的邪性相对等的,还有个玩性……我了解他,东武林有太多的稀奇东西会叫他流连忘返,在他没有玩腻之前,他是断然不会转往它物的——既然会有那么多的事物绊住他的脚步,那么他究竟何时才会去天义盟……就不得而知了。”
在魔帝进入东武林后,万兽宗就失去了他准确的踪迹,只能圈定他之所在大概的范围,毕竟整个东武林都是天义盟的势力,西武林来客若不能被天义盟同化,就是被拒绝的存在,万兽宗也没法在东武林有太大的触手。
正因为莫瑾确信魔帝会去洛河寻莫珂与江沧海,所以对任非凡那等信誓旦旦,请求他与自己一道,倘若最终找不到魔帝……
在任非凡那失了信用倒是其次,莫瑾一点也不想以现在的姿态对上莫珂!
闻人青年轻聪颖,大约是未见过魔帝,没有深切地感受过这个存在何其地叫人毛骨悚然,她倒没有那么大的忧虑,这会儿听明白莫瑾的意思,寻思道:“那么我们可不可以反向思考?瑾姐姐,是否有什么存在极大可能会吸引到魔帝前来?如果我们守株待兔呢?”
莫瑾被点醒,她猛然想到确有一样事物,是会叫外来者觉得十分稀奇新鲜……
两人对视一眼。
莫瑾叹息道:“龙抬头!”
闻人青是惊喜的声音:“花朝节!”
说的是同一个日子。
二月二,龙抬头、花朝节、土地公诞三节合一,天义盟重农重商,向来将这个节日当成一桩大事举办。
闻人青眼睛晶亮:“洛河是天义盟总坛,民风尚武,并不重视农节,东武林只有仙阳、元藏等域农事盛行,必会大办二月二……”
莫瑾点了点头:“而其中最盛大的游会、最繁华的庆祝,就在仙阳。”
仙阳有一条名满天下的河,名为东皇河——千年前的“东皇”东良策便是在这条河边破碎虚空而去!
仙阳地势平坦,平原居多,丘陵为辅,气候地形非常利于种植粮食,本来就是鱼米之乡,在天义盟重点在此发展农业以后,现在更是被赞为“天下粮仓”。
在二月二这日敬龙庆贺、祭祀土地神之类的传统,本来就是从仙阳这个地方流传开来的,后来又结合了南吴等地敬花神的习俗,才有了现在数节并一的盛事。
众所皆知,天义盟有一头神兽。
那头据说自东海而来的异蛇,有着极其庞大的躯体,如同龙般威武雄壮,一向据守总坛不出,但早年大公子江式微在仙阳主持祭典时,那小龙随之而出,倒也颇映证了所谓“龙抬头”的说法。
所以年年就有人期盼,在二月二那日还能见到那大蛇。
当然,此般盛日,就算见不到那大蛇,也有诸多风光叫人耳目一新,如同魔帝这般素爱新鲜事物的人,既然赶上这样的日子,大约也是不会错过的。
两人心中一定,便打算变动一下路线,先去往仙阳之地看看。
若真能窥到魔帝踪迹,那之后的事自然好说,无论如何天义盟也必不会袖手旁观;倘若真没有他行踪,那么再赶往洛河也来得及。
闻人青回去找南浔,与之商议完告知他人,同行者自然无比乐意,皆做好明日启程赶赴仙阳的准备。
幸运的是此地距仙阳并不远,必能在二月二之前赶至。
当夜,于客栈中,莫瑾噩梦惊醒,心神不宁再难入睡。
她已经养成一种条件反射,但凡听到魔帝的名就坐立不安,但凡想到他的脸就瑟瑟发抖——明明恨不得啖他肉嗜他血,可是当会面的一天临近,即将再度靠近他,或许还会再看到他——这个事实,还是叫她惊惧至极。
就算很清楚地知晓有侠刀任非凡在队伍中,明白他现在的战力完全不可估量,也无法盖过这种害怕。
说来,“侠刀”失去了他的刀,也未再选择
任何一把刀,可见他的武功已经完全不再拘泥于武器,莫瑾隐约有预感,他现在或许已经真正超越了他的师父——先代刀圣。
那么他已经达到怎样的高度,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了。
想这数日来,他随着队伍前行,如无声的游魂一般缀在众人身后,莫瑾原本以为经历了这样惨痛之事的任非凡,都变得如此冷漠,定不会再轻易相信人帮助人,但他依然不介意举手之劳——看他出手,明明轻描淡写,简单至极的一举一动,却依然有一种叫人心惊胆战的感觉。
就仿佛面对着什么宏大的事物,看不懂,但又本能地会感觉到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