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沈却笔端微微一顿,谢时观则稍一使劲,逼着他继续往下写:“没想过本王会留下?”
只见这哑巴摇了摇头,他不是没想过,只是尚有些恍惚,他看向宣纸上的墨字,这些日子练下来,他的字已规整多了。
“本来该是今夜启程的,金陵城、苏州府,余杭……你愿意待在哪儿,我们就去哪儿。”殿下缓声道。
无论北蛮攻下了京都也好,还是乱世出枭雄,由哪位汉人打退外族,更迭出一个全新的政权也罢,这天下人的生与死、好与坏,与他又有何干?
凭他对谢意之的了解,他兴许连一刻都守不住,不等那北蛮狼骑破入京都,这位天子想必便要携着一众后宫与朝官们尿滚尿流地离京南下。
但他不会知道,自己其实已经逃不掉了,晚一步,便会被闯入的北蛮狼骑所杀,若早一步,便要死在那埋伏在路上的“判党乱军”刀下。
如此也算成全了他与谢意之多年的叔侄情,好歹是九五之尊,怎好叫他悄没生息地死呢?既要死,那便要死的轰轰烈烈、“青史留名”,也不负当年先帝临终时的托孤遗愿。
沈却一偏头,望向他:“为什么……”
为什么不走呢?
谢时观笑了笑,反问道:“那你又为什么不将那些密信送去驿站?”
沈却也说不清楚,那日他带着那几封密信停在驿亭不远处,手里紧捏着那蜡封皮纸,可偏偏却连一步也挪不动。
王爷待他那样好,返京回府之后,殿下便始终待他体贴入微,他那样金尊玉贵的一个人,却肯背着他在泥泞山路上行走,怕他再被吓到,殿下命人换了床榻,夜里进屋时也都会敲一敲门来提醒。
他不厌其烦地跟着他,甚至连膳房那样脏污的地方都肯涉足,他甚至为了他,在朝堂之上同圣人撕破脸皮……如果只是为了榻间云雨、枕席之欢,殿下大可以以命令的口吻,逼着他屈从,又何必这般用心地哄着他?
殿下总会知道是他叛的他,到时候,他该有多伤心呢?
他该信殿下的,也许殿下并不会像他想的那样做,哪怕他当面问他一句呢?这几封密信一旦送出去,他便当真叛了殿下了。
沈却不怕殿下罚,甚至一刀断了他的命,可他怕殿下恨他,更怕自己错误了殿下,怕他的自作主张反而会害了谢时观。
这哑巴并不知道,他在那驿亭下停了多久,沈向之同几名死士便在驿亭里盯了他多久。
谢时观晨起时吩咐过,只要那哑巴踏入驿亭一步,立即便要将人绑了押回府来,之所以派沈向之去,是因为沈却的一身功夫都是他教的,又是他师父,动手时总会留些分寸。
至于那些死士,只是因为沈向之有过前科,殿下怕他再把这哑巴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