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天子啊,”缪宗平忽然喊将起来,“九五之尊,你竟护不住你表兄,护不住你母舅,护不住缪家!谢翎他还虎视眈眈地盯着你的皇位,你怎么能安睡,你如何能安睡?”
“可怜我缪氏一族满门荣耀啊,尽毁在你手中了……”
谢意之怔楞着,心里说不清是何种滋味,皇叔又怎么会觊觎他的皇位?再说了,若他想要,这皇位给了他便是,他胸无大志,这天下之重负落在他肩上,反而常叫他彻夜难眠。
他最大的心愿,不过是皇叔能同他母家一系和谐共处,仇怨弭消,不要总是叫他夹在中间难做,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哪边他都割舍不下。
若能如愿,连这帝位他也大可以不要了。
虽有狱卒提灯在旁侧引路,可谢意之心里却还是怕,他怕此地的阴冷、潮湿,黑暗里仿佛有一双又一双的眼,都在窥探着他。
“把那灯烛都点上!”他吩咐道,“弄得这样阴暗做什么?”
于是那些狱卒们便忙去点灯,只见眼前道旁壁灯渐次亮起,这昏暗的甬道便被烛光染上一层橘色,可就算亮堂起来了,小皇帝却还是觉得此地阴冷逼仄。
当看见狱中的满常山时,谢意之更是直接呆在了原地。
曾经的帝师……那个曾一笔一划地教他书写自己名字的人,那个曾领着他一口一个子曰,又苦口婆心地教他析策论的老师啊,怎么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的?
满常山身上几乎没剩下一块好皮肉,两眼空洞洞的,只剩两丸血窟窿,鬓发囚衣上粘黏着的,几乎都是干涸的血。
谢意之控制不住地,弯腰干呕了起来。
“陛下?”身后忽地传来了一道沙哑的声音,“是陛下吗?”
谢意之不敢回头看他,不知是该庆幸,他们好歹没拔了他的舌头,还是该琢磨一琢磨,太傅究竟是如何认出他来的。
眼下他脑中一片空白,满眼都是宛如幻像般的猩红色。
“朕、朕……”他啜泣着,“我来给老师送一餐饭。”
“他们怎能、怎能如此待您啊?”这段时日里,他一直都被阿娘的人软禁在福宁殿,阿娘说如今朝局动荡,将他这般护起来,也都是为了他好。
他听不懂什么时局朝政,只听说雁王擅离京都,不知为什么到南边去了,后头又听阿娘又叹息着说,将满太傅下入诏狱,也属无奈之举。
皇叔不在,太傅下狱,他不知道究竟该去问谁,便只好六神无主地待在寝殿里,盼着谢时观早日归京。
“还不快给太傅解开镣铐,”谢意之急匆匆地吩咐那些狱卒,“牢门也开了,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胆子?朕允你们给太傅上刑了吗?朕……”
说到这里,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忽地卡在这儿,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那狱卒长官朝他一俯首:“圣人,吾等也是奉太后懿旨办事……”
不等他说完,谢意之却又一挥手,斥道:“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