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修士想起自己房里的铜镜,登时骇得心胆俱裂:“难道、难道只要有镜子,它都能、都能——”
宫惟轻声道:“不,须得是水银镜。”
镜术之所以冷僻,便是必须使用水银镜的原因。铜镜无法精准捕捉魂魄,水面又不能连通阴阳,因此都无法作为幻术发动的媒介。而能够清晰照出人影的水银镜稀少价贵,寻常人家不可得,所以临江都城内二十八名死者都是有头有脸、有一定声名地位的人物,普通百姓家即便有命格重阴的美貌佳人,也不会成为鬼修的目标。
尉迟骁小声说:“你倒懂得挺多。”
宫惟瞟了他一眼,心说那是自然,等尉迟锐赶紧把我从这姓徐的身边捞出去,本院长再让你见识见识我到底懂多少,非见识得你跪在地上叫世叔不可。
尉迟骁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子:“说话归说话,老看我干嘛?”
宫惟:“……?”
徐霜策吸了口气,闭上眼睛。所有人都提心吊胆地看着他,半刻后才见他深深地把这口气吐了出来,仿佛是终于做好了某种心理准备。
他睁眼环顾周围二十八具美艳的死尸,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害你者何人?”
死魂灵们同时躁动起来,似有千言万语同时要说,花魁抢先发出一声尖利的:“是仙——”
“仙盟——”
“仙盟的——”
刹那间所有泣血尖叫都像被人扼住咽喉般断了,花魁剧烈颤抖着握住脖子,新娘徒劳张嘴吐出“啊、啊”哑声,清倌最先受不住,抱头发出惨绝人寰的鬼啸,被灵力强行保鲜的尸身迅速萎缩腐化,扑通一声摔回了棺材里!
这一变故来得太快,眨眼间刚才还好好的死魂灵便像是被无形的魔爪控制住了,接二连三化作腐尸,颓然倒地。徐霜策眼明手快,一掌按住先前那白衣少年修士,强行注入灵力,正爬满尸体全身的尸癍顿时来势一缓,只见少年青黑色的嘴唇颤栗张合,只勉强发出几个字:
“他说他是……仙盟……法……华……”
周遭修士纷纷色变,法华仙尊?
竟真是死了十六年的宫院长?
少年修士魂魄骤裂,周遭阴烛无风狂摇,发出令人无法直视的耀眼绿光。紧接着尸体在徐霜策的钳制中四分五裂,凭空化灰,只听砰地一声——
骨灰纷纷扬扬落进棺材,其中隐约有一星绯光闪烁。
徐霜策俯身从骨灰中捡出那物,竟然是一朵娇嫩欲滴的桃花。
“这、这里也有……”有人难以置信指着另一具棺材,只听旁人纷纷失声:“这里也有!”
“都、都出现了桃花!”
所有魂魄都同时耗尽灵力,仿佛被一只无形的魔爪强行剥离尸体,抢回了黄泉——而且都留下了同样的桃花!
“怎么会……”有人抽着凉气道:“怎么突然就……”
是啊,怎么会?宫惟比谁都想知道。
他扪心自问,上辈子除了徐霜策外没得罪过任何人,就算有些名门大派的老头老太太们看他不顺眼,也只是背地里骂两句而已。哪怕北方世家总跟他处处作对,那也只是仙盟与各家族的利益之争,与他本人没有丁点关系,他一死恩怨就都了结了。
谁会在十六年后顶着他的名义到处作乱?
有人偷觑徐霜策脸色,但仅一眼就心惊胆战,不敢再看。只听他冷冷吐出两个字:“出去。”
修士们面面相觑,还没来得及反应,徐霜策厉声道:“出去!”
众人霎时毛骨悚然,连声都不敢吭,争相躬身倒退出了殓房,好几个人差点因为步子太急而踉跄跌倒。尉迟骁随人流走了两步,见宫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赶紧拉了他一下,压低声音提醒:“还不快走!”
“向小园”如梦初醒,苍白着脸轻轻“啊”了声,低头向外退去。
尉迟骁从没见过小魅妖这个模样,竟然有点不习惯,不由自主问了句:“伤口还疼?要不再请医宗弟子给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