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今天却穿着一件精心挑选的淡蓝色的丝裙,上面隐隐地绣了几朵梅花,衬着她月白的上衣愈发地清淡超俗。
一看见慕容无风出现,她本已乱跳起来的心跳得更加厉害,脸顿时通红了。
他将轮椅挪到书案之后,眼睛看着对面的一把椅子,淡淡地道:"坐"。
然后他一言不发,等着她说话。
不知怎么,她突然有些吞吞吐吐:
"我刚刚拿到先生昨天批的医案,里面有句话不……不大明白。"看着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她紧张得连寒暄的话都忘了。
"什么地方不明白?"他道。
"什么是恶寒非寒?"她道。
"嗯,古书上多说伤寒是恶寒,多属阳虚卫弱,所以你常用的参、附、芪、术,或清,或下,或治痰,都是正药。但并非所有的伤寒都是恶寒,此案病人脉七八至,按之则散,这是无根之火,服热药只怕会病得更重。"
"可有古例可循?"她点头微笑,给他一个难题。
"有三例见于姜隐杭的《名医类案》第七章,《南史》直阁将军房伯玉传也有一例。"他淡淡地道:"这些书如果你那里没有,我的书房里有,你可以借去看。"
果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难倒他的。她有些羞愧地笑了,道:"那我可就借了。藏书室在哪里?"
他指了指书房左边的一个侧厅:"往左。"
桌上有赵谦和送过来的早饭。他忽然觉得很饿,才想起昨天他几乎什么也没吃。
一碟杏仁苏,一只粽子,一杯热腾腾的豆浆。
他望着那一碟杏仁苏,不禁叹了一口气,实在不明白一个想死的人为什么还会肚子饿。
难道自己还不习惯这一现实?人的身和心原本是难以协调的?
无论如何,他一口气吃完了所有的杏仁苏,喝下了半杯豆浆。正要打开粽子,却听见藏书室里"哗啦啦"一阵乱响,好象是有什么东西倒了下来,然后是吴悠"唉哟"了一声。
他放下粽子,擦了擦手,转动轮椅来到藏书室。看见她坐在地毯上,皱着眉,抚着自己的脚踝。书散落了一地。
抬头一看,大约她想拿一帙放在书架最顶端的书,不够高,踮着脚够了半天。一用蛮劲,一大堆书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正中她的脚踝。
"摔坏了哪里没有?"他走到她身边,俯身看着她。
两个人忽然间便靠得很近,近得她已听见了他的呼吸,闻到了他身上飘浮过来的若有若无的熏衣糙的味道。她连忙低下头,用裙子掩住自己的脚。慌忙地道:"没……没有,我没事。"她的声音竟小得好象是蚊子哼哼。
他默默地将一地的书挪到一旁,给她空出一条小道,顺手从身旁的架子里抽出另外两本,道:"你要的书在这里。不常用的书,我通常不会放那么高。"
书递给她时,她以为他会顺便拉她一把,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他却连她的手都没有碰,就道:"你去罢,这时我来收拾。"
她将书拾了满满一怀,站起来道:"不,不,我弄乱的,我来收拾。"
她踮起脚,硬要将怀里的书全cha回架顶,不料脚一软,她"啊呀"一个趔趄,几乎要摔倒。
那只手终于扶住了她。接着他只好拄着拐杖站起来,替她将手里的书一本一本地放回原处。他的个子原本比她高出整整一个头,是以取书放书并不费力。
然后他缓缓地坐回椅子,道:"你上午没有病人?"
通常他问这句话就是逐客的意思。
可吴悠不知为什么,竟一点也没有听出来,道:"没有。我的手术都在下午。我……我能在这里多呆一会儿么?这里的书真多。"她小心翼翼地道。
"那你就慢慢看罢。"他竟把她一个人丢在屋里,调转轮椅子驶回了卧室。
她心神不宁地坐在地毯上。心咚咚直跳。
看得出,先生今天的心情极差。说话的时候一点笑容也没有。卧室传来他咳嗽的声音。咳声沉重,半晌,竟无法停歇。
她坐那里,觉得浑身发软,又想奔到他身边看看他究竟好些没有。
折腾了一阵,他的屋子里突然又没有了动静。
该不会?她冲到卧室的门口,隔着垂帘,轻轻问道:"先生,你……你没事罢?"
"没事。告诉赵总管,我想休息,今天不见客。"那吵哑的声音冷冷地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