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桐不好暴露身份,也不想跟司机讨论这些家长里短,她发觉郭宏并不像众人所说,是个胆怯懦弱的孩子,相反他很聪明,像是早就预料到了死亡,因此一步一步留下了不少线索。
不知道害死郭宏的人听见刚刚的广播会是什么想法。
司机见粟桐不吱声,自顾自继续道,“看你这么年轻,应该没有孩子吧,所以你不懂父母心……要培养一个孩子可不容易,每年光支出就够压垮一个家庭,他们还叛逆,还跟你翻脸,弄得跟仇人一样。”
“那当初为什么要生呢?”粟桐不咸不淡接了一句,那司机被堵住,半晌没有再说话。
很快就到了医院门口,粟桐急匆匆得来,却慢腾腾得走,她恍然想起早上跟穆小枣说得那些气话,既然决定拉开距离划出界限,又何苦为了通电话立马赶过来?
粟桐安慰自己说是“为了案子”,其实瞒不过本心,敬业如她,案子也不过占据一半原因,还有一半是因为想见见穆小枣。
粟桐也说不清是因为“担心”还是“喜欢”,她脑子里就像专门腾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空间,穆小枣在里面住着,其它事物不过来来往往,唯独穆小枣纹丝不动。
电梯快得让人难以接受,粟桐很快就站在了走廊当中,从她所站的位置望过去,穆小枣的病房处在一个视角极佳的位置,如果穆小枣在这时开门,粟桐的第一反应大概是做个鸵鸟,抱着头背对着蹲下去。
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不知道该跟穆小枣说些什么,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私心连累穆小枣一并陷入尴尬和困惑的境地,可老是这样见面就冷冰冰的互刺,也不是粟桐本意。
人心肉长,是会痛的,老是说些不中听的话,惹对方生气,总有一天裂痕成深渊,缘分也就尽了。
粟桐很珍惜穆小枣,不是恋人也是朋友,失去不得。
幸亏穆小枣没有开门,给粟桐留下了相当充足的时间,她杵在原地刨地板,鞋头跟水泥比硬度,有护士换了药经过她身边,问她是不是找人,粟桐只能尴尬地笑一笑,“不是不是,我就站这儿缓口气。”
护士:“……”
精神科跑出来的?
粟桐也觉得自己踌躇太久,老是站在这里实在碍眼,可是平常蛮好用的脑子这会儿有点梗住,粟桐到现在还没想到一个好办法。
她惯常知道如何拿起如何放下,没找到一个好办法不耽误粟桐一往直前的勇气,她想着“大不了也就是昨晚到今早的氛围,再糟莫过于此,有什么好怕的”,随后雄赳赳敲了敲穆小枣的病房门。
“进来吧。”
刚听见穆小枣的声音,粟桐破罐子破摔的心绪一下子脆弱起来,躲在皮囊之下“嘤嘤嘤”,哭着喊着“我不想只跟穆小枣做朋友!”
粟桐一时之间怔住,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受伤的自己。
“门都敲了,为什么不进来?”病房门从里面打开,穆小枣正好与粟桐打了个照面,她冷峻的眉眼稍稍打量粟桐,“是不想看见我?”
粟桐:“……”
无力表达得仓皇。
穆小枣与冷峻并不相配,就算是面对郑光远也是声色不动,她更习惯于没有过多的表情,而不是这种刻意外露的敌意,粟桐怀疑穆小枣在故意气自己。
粟桐没有动,只是歉疚般低下了眉眼,开门之前,穆小枣也想过要向粟桐问明白,为什么态度大变,又为什么要躲着自己,可是敲门声一响,粟桐久久不进来,她就又有了火气。
穆小枣平常都很压得住火气,唯独对粟桐非常任性,她隐隐发现这是个问题,每次想改粟桐都能在上面加一根稻草……穆小枣觉得粟桐对自己是温水煮青蛙,坏心眼的很。
但穆小枣跟粟桐不一样,粟桐没有父母寄人篱下却并不缺爱,所有人都待她掏心掏肺的好,有时候的笨拙之举也只是擅自揣度粟桐自尊心,没踩对点罢了,而穆小枣幼年父母双全,却没有感受到一丝半点来自家庭的温暖和爱,这也是她后来心理测试勉强及格的原因。
任雪是先天的反社会人格,病理性,就算吃药也无法根治,穆小枣是后天形成的极端冷漠,可以改变,只是难以改变。
穆小枣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她小时候就知道为防自己伤心,得不到的东西就戒除,永远不要想,不要贪图,一支好看的铅笔是,“爱”也是。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跟任雪一样,难以给出回应,所以只能负心。
粟桐还是低着眼睛,她不看着穆小枣说话,“你电话里说有要事,到底发生什么了?”
有好好的房间不进,两个人非站在门口,穆小枣抱臂挨在门框上,她冷冷瞧着粟桐,“要事当然要在公共区域大声告诉所有人,何必进房间关门小声通气呢。”
粟桐:“……”
多可爱的穆小枣啊,可惜会说话。
“那我们进去吧。”粟桐小声道,“你的伤怎么样,今天有没有按时换药?”
粟桐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了想还是决定关心一下副队的身体,然而穆小枣就像没听见似得微微侧开身子,“进来吧。”
空调太冷,粟桐打了个寒噤,她抬头看了下温度,才二十二,短袖薄衣根本不抵寒。
“怎么开这么低?”粟桐瞧着同样衣衫单薄的穆小枣,受伤失血的人本来就更畏冷,粟桐都有点受不了,穆小枣只会更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