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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五章 佛度漠北(第2页)

想到了这里,耶律阮猛地打了个激灵,对于赞华那“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八字,又有了新的理解,说道:“上师的立心与苦衷,孩儿已有了解,只是张迈那边……他真的值得信任么?”

赞华收回放在儿子头顶的手掌,合十道:“张元帅是贫僧平生仅遇的不世出明君,便是史之上,贫僧也未曾见过如此明主。”

耶律阮道:“再怎么明君,他也是个汉人!汉人有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性命前程,还是抓在自己手里比较妥当。却不知道如今上师手中,可有兵马?”

赞华听得摇头,又是一笑,那笑却似乎是觉得耶律阮的话错了,而且错得离谱:“贫僧手头,并无一兵一马。”耶律阮一阵失望,却又听赞华道:“而且施主所言甚谬!性命前程,是谁也抓不住的,唯有我佛慧眼,才能看透。看得透了,才能静心,静得心,才入得定,入得定,才能得慧,得慧,才能看到真正的前途,还得性命本来。”

这几句话说的耶律阮又是一阵云缭雾绕,问道:“请上师指点。”

赞华道:“漠北之于中原,乃是无用有害之地:无用者,因其地方比中原贫瘠百倍,以其地贫瘠,其地所长生民,也天生比中原彪悍百倍,否则无法在此生存;有害者,其地既穷。其民且强,一旦草原水草荒化,牧民恶念猛生,呼啸聚集。便成中原大祸。以其无用,故汉人其实不愿来,亦无为谋利而侵害之举;以其有害,故汉人视此间生民,犹如蛇蝎猛虎,见有蛇蝎在侧,人之常心为自保计,便欲先杀蛇蝎。预以自保兼保子孙。历代汉家雄主用兵漠北者,无不为此。”

耶律阮道:“不错。但漠北诸族,却不是死蛇呆蝎,汉人要杀绝我们。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赞华又道:“然漠北诸胡,纵然一时得势,最后又何曾有好结果?念汉家青史所载,匈奴歌谣所唱,到最后都不过是两族百姓的尸骨铺雪山、血肉沉黄河。以彰显两族英雄的威名罢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他诵念了一句佛号之后,才又道:“因此贫僧才下誓愿,冀以佛法广度漠北。灭漠北诸族性中之害,情中恶念。张元帅亦立宏志。愿倾中原之有余,以补漠北之不足。使此间善民,庶几免除苦寒之难。如此,则胡汉苍穹,可开太平,而千古大功德可期也。”

耶律阮听到这里,觉得自己已隐隐抓到了张迈与赞华所图所谋的核心,问道:“张迈所允诺的做法,孩儿大致猜得出来,只是怀疑他能维持多久。但上师所说,要灭漠北之害,孩儿却不知道能从何处着手。”

赞华道:“世尊(释迦摩尼佛)教诲:人之心有三毒,曰贪曰嗔曰痴。漠北牧民,犹以贪嗔二毒最易中服。当其呼啸聚集,自以为铁马金戈所向无敌时,便生贪欲之想,殊不知,此贪正为饿鬼之源;当其遇荒困顿之际,便起恚怒之想,而以憎恚为性,殊不知,此嗔便是开地狱之门。若其贪嗔二毒并作,更成大祸——不只是中原汉人之大祸,其实亦是漠北自身大祸之肇端。从古至今,寇害中原者无五百年之兴,欲灭华夏者,五百年内必为华夏所灭。非是天独佑汉,乃是一切恶业,到头来都是自作自受。因此欲使漠北灭害得福,便需先治贪嗔二毒之患。”

耶律阮心道:“贪才有野心,恶才有武力!没有了野心就成了奴婢,没有了武力就成了牛羊。”他对佛教的说理不感兴趣,却道:“如何治此二毒。”

赞华道:“用佛法!”

耶律阮笑道:“佛经早传入漠北了,就是漠北最愚蠢的牧民,也多有会念几句阿弥陀佛的。也不见有用。如果派一些和尚念念经就能解决漠北之害,千百年来中原皇帝早就这么干了。”

赞华微微一笑,道:“佛法之传与受,也讲缘分与法门。大道指向不二,法门却有万千。中原汉家佛法,立论宏远,思辨精密,但对漠北牧民来说,既无实用,也难接受。倒是吐蕃佛门,其法与中原迥异,然经典、戒律、法脉三传具备,其法能使苦寒之地之牧民约束其心,灭其恶欲,忘记贫寒之困厄,转得内心之安宁,归于朴实,归于虔诚,以求来世之欢乐,乃至彼岸之脱。”

耶律阮仍有怀疑,道:“上师!吐蕃所传佛法,真能如此么?”

“此事甚为不易,”赞华甚为坚定地道:“然贫僧认为:能!中原百姓,其性聪明,易悟佛法之精妙,而难守戒律归于虔诚,反而是漠北牧民,其人性情质朴,于经论精妙未必能迅开悟,然而一旦信仰,虔诚比之中原百姓,以必十倍过之。若得心中信仰坚定虔诚,则身体所受贫困苦难就不算什么了。若得去贪去嗔,安于苦,乐于寒,则贪嗔二毒自断。”

耶律阮听到这里,再想深一层,忽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惊心动魄,猛地要跳了起来,赞华见耶律阮似乎已有触动,又伸出手掌,在他头顶又摩挲了一下,喝道:“既已有悟,莫再沉沦!”

耶律阮一时似要接受赞华的理论,一时却似乎还在纠结矛盾,许久才说道:“这事说来似乎有理,但真要成功,不止是说教就行。张迈那边,想必还有配合的政略军略。”

赞华道:“法为出世法,行为入世行。贫僧要成此大功德,自然少不了张元帅的护法。”

“张迈必然有所准备。”耶律阮道:“只是我们如果真的皈依了佛门,成了善民柔众。那时候……岂不是任由中原宰割?”

赞华哈哈大笑,吩咐帐外阿噶拉去取一块石头来。阿噶拉取了一块石头进来后又退出去,赞华拿了石头交给耶律阮道:“伱割一块肉下来。”

耶律阮道:“这是一块石头,哪里有肉?”

赞华抚掌笑道:“对啊。对啊,一块石头,哪里有肉?既然无肉,要宰割何从下手?”

耶律阮有悟,旋即又道:“石头虽无肉,但张迈却可以将石头碾成粉碎。”

赞华道:“伱也可以将这块石头碾成粉碎,但伱却将漠北所有的石头碾碎试试。”

耶律阮道:“漠北的石头,多如繁星。碾不尽的。”

“漠北的牧民,也是杀不尽的。若杀得尽时,霍去病之后便无匈奴,隋炀帝之后便无突厥。李靖之后便无回纥了。”赞华道:“一味的杀戮,最后带来的,只会是百世仇恨的反扑,张元帅是有大智慧之人,所谋也是百世根基。他不至如此愚昧。”

耶律阮至此大悟,他将石头合在掌心,道:“孩儿已悟,愿上师将此石头。赐予孩儿。”

赞华却取回了石头,抽出一段丝绸来。道:“汉人古称华夏,华夏者。美衣美服之族也。”他将丝绸裹了石头,道:“漠北苦寒,不产丝绸,却可借汉家华服,以供佛祖。阿弥陀佛!”

耶律阮三度跪下,虔诚地接过包在丝绸中的石头,应道:“善哉,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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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耶律阮父子见面之时,东方的战场上,双方主帅却同时陷入一种沉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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