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握着那只如意结,心中说不出地痛楚。也许除了他,再没人能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如意结代表着天地万物的轮回。珍儿不止一次跟他说,他和她将像这永无始终的如意结,前生前世本是夫妻,来生来世也将是夫妻,他们俩就像这如意结一样,生生世世,永远在一起。此时此刻,别说前生前世和来生来世,就是眼面前,他俩苦苦想思着,却连见上一面的可能也没有啊!
“皇上,我瞧她也实在太穷了,屋里什么也没有……连张像样儿的椅子都没有,”大阿哥看得出光绪非常伤感,同时也很看重他带回来珍妃娘娘这个毫不起眼的玩意儿。他觉得自己做了件重要的事,忍不住提起珍妃那边的情况。
“她精神还好吧?”光绪问。
“外头那个还成,里边儿那个可够呛。”
“她还说了什么?”
“外头的还是里头的?”
“当然是里头的!”
“她什么也没说呀。”
光绪长叹一口气,再次端详着手上的如意结,全然明白了珍妃的意思。夫复何言?此时说什么也晚了。她唯有等着命运的安排。但有一条,她无论生死,她将永远是他的人。这辈子下一辈子,都将如此啊。
“皇上,那女疯子怪可怜的。”
“不不,她不是疯子。众人皆醉,唯她独醒。我当初要是听了她的话,也许……”光绪终于忍住后面的话,在屋里默默地来回踱步,偷偷背着大阿哥拭着湿润的眼窝。
“那您就赏她点银子吧,也好做两件儿新衣裳啊!”
“朕一定赏!你能给她送到吗?”光绪被大阿哥一说,立即回过神,这可是给珍妃一次传话的好机会。大阿哥仗义地拍着胸口,说那还不容易,包在他身上。
“太好了!那就太好了。”光绪一连声地说,一边寻找着他认为最合适也最能表达自己心思的东西。他在床上翻了阵子,在古玩架上看了一遍,然后跑到书桌前,想提笔写点什么,毕竟这男孩年纪大小,万一出什么事连累他说不过去。他在屋里翻了个遍,都觉得不合适。大阿哥在一旁急得叫起来,要光绪快着点儿,要不教他念书的师傅们又该上老佛爷那儿告状了。
光绪本来就急得团团转,被大阿哥一催,心里更急。突然看见自己手上的搬指,这是一只价值连城的祖母绿的戒指,是他大婚之际,他生母送给他的,许多年来一直戴在手上,见到这只搬指,其中的深情厚意,珍妃自然一见到就会明白。
自吟儿托大阿哥给光绪带去那只如意结,一连几天,再也没见到他。一大早,她去敬事房领月钱,特意由西长街走回来,心想着不定大阿哥在那儿耍,能让她碰上,她一路慢慢悠悠,时不时抬头四下张望着。刚迸了西横街,突然看见小回回迎着面匆匆跑来,“小回回!看你忙得一头一脸的汗,急着去干嘛呀?”吟儿没话找话,故意问起大阿哥,问他是不是又跟大阿哥在捉迷藏,四处打滚满地爬的。
“他想打滚儿都滚不了啦,屁股肿那么老高,发面饼似的。别说打滚,连炕都下不了!”小回回告诉吟儿,说他这会儿是去太医院替他取药治大阿哥的伤口。
吟儿心里暗暗吃了一惊,担心会不会是替珍妃传话的事败露了。没等她问,小回回便告诉她,说他惹着老佛爷了,吟儿问到底惹了什么祸。小回回说大阿哥成天贪玩,不好好念书,前些天去瀛台那儿玩,功课都耽误了。
“书又背不好。其实,就那么几句,我听‘蹭儿’都听会了。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有什么呀?”小回回一脸轻屑地说。
“就为这个?有皇上的事儿吗?”
“我说吟姑娘,您可真够惦记皇上的呀?”
“我问问不行?”吟儿脸红了。
“不对吧?你每次见到我总要打听皇上。别是瞧着皇上身边儿没人儿,想来个乘虚而入?”吟儿进宫那年,小回回才十二岁出头,跟大阿哥年纪差不多。一转眼,他已经快十六,心比过去深,嘴也比过去油得多。
“我撕了你的嘴!”吟儿气得追打他。
小回回一边躲,一边怪话一大堆:“要说真的,您比皇后主子顺眼多了!不骗你,趁着皇上走背字,你准行。”
吟儿气得伸手抓住小回回,她正要捶他,小回回身子一偏,像条鱼似地从吟儿手下滑过,不料衣袍的下摆却被吟儿紧紧扯住不放。小回回急中生智,指着远处大叫,说李总管来了,吟儿一听赶紧撒手,小回回趁机跑开。吟儿这才发觉受骗,指着小回回骂道:“你小子不是人!”
说者无意,听者留心。尽管小回回说的是玩笑话,但吟儿却认了真,心想她本来就觉得对不住珍主子,所以才主动要求上北三所侍候她,要是小回回这种屁话传出去,别人真的误以为她居然趁着主子落难干这种事。别说珍主子听了伤心,别人也会戳着她脊梁骨,骂她是个不仁不义的坏女人啊。
吟儿回到北三所,仍在为小回回那句玩笑话生闷气。珍妃问起她有没有大阿哥的消息,她无精打采地将大阿哥被打的情况说了一遍。珍妃既失望又焦急,唯恐大阿哥那边出了事。
“别是老佛爷觉出什么了?”
“反正打的不轻。”吟儿头也不抬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