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慢地行进,前方挂着的木牌和铃铛叮叮当当地响着,曲悠坐着无聊,干脆凑近了车门,跟外面的柏影聊天。
两人从前便有话聊,大抵是因为柏影早年便离了白家出来游荡,三教九流都接触过,言语也不似她平日接触的世家子弟和官宦一般严谨——就算是白沙汀,骨子里依旧是世家大族养出来的骄矜,没有柏影的随意懒散。
早些年的时候,她还一度怀疑过对方也是穿越而来的,兴致勃勃地试探了两次,才发觉对方也不过是真的乐天知命罢了。
“……你不知道,要不是苏先生和艾老板给的钱多,待不了几日我便跑了。虽说当时只照看陛下一人清闲,但哪日不是战战兢兢,把头悬在裤腰带上过活,生怕突然死了,在临安时,陛下游说世族,病了好几场……不过所谓富贵险中求!如今我也算是熬出来了!有钱有闲有官职,只差再娶一个如花似玉的娇妻,连白十三那混账都娶得到春娘子,夫人记得给我留心一二……”
他絮絮地说着,倒叫曲悠的心情难得松缓了些,两人同往汴河大街,逛了半晌,有她结账,柏影乐得多买。
直至日上中天,柏影便提议在樊楼中吃过饭再走,不想这日雅间人满为患,竟是早早订满了,问过了才想起来,原是今日汴都新晋的花魁要来樊楼弹琵琶。
曲悠在大堂前站了一会儿,瞧着那红衣花魁一张芙蓉娇面,满面生春地拿手中的拨片勾了一下自己的琴弦。
叶流春嫁人,春风化雨楼却重开了起来,这新晋的花魁也是春风化雨楼出身,年纪轻了些,虽比不上叶流春的声望,但红袖一招,亦是满堂喝彩。
这世间的热闹,大抵是从来不缺的。
柏影陪着她瞧了一会儿,才重新上了马车。
进了太医院之后,柏影被赏了宅子,恰好与周府在同一条巷上,两人恰好顺路。从汴河大街到周府虽然不远,但十二桥中有一座近日被踏坏了,是而车夫只能驾车自远处的桥洞之下绕路。
这路一绕就远了许多,车帘外的喧嚣声也散去了不少,曲悠支着手昏昏欲睡,见柏影在车帘外半晌没说话,不由得意外地唤了一声:“柏医官?”
帘外却只传来车夫无奈的声音:“夫人,柏医官抱着车辙睡过去了。”
她的唇角刚刚上扬了一分,片刻就觉得不对。
——如今说话的车夫,与她今日带出府来的并非同一人!
他似乎还刻意学了对方的腔调,把声音压得很低。
愣了一下,曲悠却笑了起来。
随即她便嗅到了一股很清淡的花香气。
在嗅到这气味的同时,她闭着眼睛往车内一侧倒去,砸出了很大的声响。马车顿了一顿,随后突兀地疾驰起来。
曲悠勉力维持着最后一分清醒,从马车坐垫之下摸出一把匕首,在自己宽大的衣袖中朝着手臂划了一刀。
鲜血顺着白色的中衣洇湿了一片,她把匕首塞回去,摸了一张帕子将伤口草草扎住,随后将手臂藏了回去,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沉沉地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