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祁渡第一次见到艾诺克斯的时候,天空中也下着暴雨。
雨滴砸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砸起一片尘埃,空气中满是土腥气。
而满身肮脏血迹的雌虫仰面躺着,脸颊五官被血污严严实实地遮掩住,半点都看不清楚。他半身浸泡在泥水里,胸膛起伏微不可见,似乎随时可能断气。
这是垃圾星最常见不过的景象,是这颗星球上千千万万个濒临死亡的生命之一。
没有人下达指令,当时还是零七的人工智能不会做任何多余的事,所以它并不在乎对方的死活。
唯一的问题是,雌虫躺着的地方离零七的藏身院落很近,还有不到两米远就是它的院门。
如果他死在自己的门外,那么腐烂的肢体会引来一些比较难于处理的腐食者,很有可能会连带着发现自己的小院,进而对零七展开攻击。
它的能量已经所剩不多,新能源的寻找进程并不理想,暂时不想在没有意义的战斗中浪费掉最后的能量。
短暂的衡量之后,零七选择将这只雌虫拖进自己的院落里,暂时隔绝掉腐食者的视线。
这样一来,就算军雌停止呼吸,它也能迅速掩埋掉对方的尸体,让他死得无声无息,不被任何生物注意到。
做出了抉择,零七很快付诸了行动,披上黑色斗篷遮雨,踩着泥水走出来,将军雌拖进了它的小院里。
整个过程中,军雌全程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或者说它已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被从泥水里拖出来时,他的眼睛勉强睁开了一条细缝,看了一眼零七,目光中满是冰冷的憎恨;随即漠然地再次闭上双眼,一副任杀任刎悉听尊便的态度。
显然,他已经彻底丧失了求生欲望。
零七对军雌的态度并不感兴趣,按照自己的计划将他拖到破败房屋的檐下,让他用之前的姿势躺好,随后就再次进了屋,继续让军雌静静迎接他的死亡。
雨季漫长,雨水淅淅沥沥地从屋檐的夹缝里流下来,给这间漏风的房子加了一道厚重的水帘。
多了一只快死掉的军雌对零七的生活没有带来什么影响。
之后三天,它仍然每天早出晚归地收集能源,只有在晚上回来时去探探军雌的鼻尖,判断他是否还活着,能不能直接埋掉。
但军雌的生命实在是太过顽强,即使伤重成了这样,他还是艰难地熬着。偶尔甚至有余力在零七探鼻息时撩起眼皮看它一眼,死灰般的眼神里还有一丝微弱的讶异,像是无法理解眼前这只虫奇特的举动。
连着三天,零七都没有成功把他埋掉。
短暂的平静在第四天被打破,因为零七外出寻找能源时,顺手捡回来一个破破烂烂的光脑。
它的学习能力很强,简单研究了一分钟,就掌控了这个光脑的使用方式,并且成功打开了新闻频道。
早间新闻里,一只雌虫正襟危坐,声音平板地告诉各位观众:菲拉洛家族的爱德华中将为了替他的兄长赎罪,祈求帝国原谅艾诺克斯上将伤害雄虫的罪行,将会在五天后嫁给一只名叫加尔文的王室雄虫做雌侍。
零七安静听完了一段新闻,觉得对自己没有什么帮助,于是伸手关掉了光脑。
但等它像往常一样,伸手去探那只雌虫的鼻息时,却敏锐地注意到对方的状态很不对劲。
军雌的胸膛急促起伏着,那双在平时半死不活阖着的眼睁到最大,瞳仁颜色赤红如血,眼眶被灼烫到极点的仇恨烧得通红。
零七垂着眼,扫描着对方的身体状态。
终于
要死了吗。
但很不符合常理的,军雌还是没死。
他趴伏在地,像破风箱一样费力地呼哧呼哧喘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拼命抬起手,颤颤巍巍地抓住了垂落地面的黑斗篷的边缘。
军雌终于开口,说了这么多天以来的第一句话,嗓音沙哑得听不出音色。
但他却很聪明,第一句话就表明了自己的能力,还恰恰是零七目前最需要的:“我曾经在主星第一军团服役十年,资源勘探经验丰富,可以帮助您分辨金属与能源,也知道各种能源的产地所在星球……”
军雌别无退路,只能孤注一掷地将所有希望都押到眼前这只神秘而奇怪的虫身上。他咽下所有屈辱与血泪,缓缓低下头颅,脏污的手指已经麻木到失去了知觉,却还是一昧死紧地攥住那块布料,声音含混卑微:“……求求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