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看到了画架和画笔,也无法使文森特克服他的麻木不仁。他坐在蒙蒂塞利圈椅上,透过栅栏,呆望着光秃秃的麦田。
几天后,他被叫到佩隆医生的办公室去签收一封挂号信。他拆开信封,看到一张开着他名字的四百法郎支票。这是他有过的最大一笔钱。他感到莫名其妙,泰奥寄这笔钱给他干吗的。我亲爱的文森特:
总算出头了!你的一幅画卖了四百法郎!就是《红葡萄园》,去春你在阿尔画的。安娜·博克买去的,她是一位荷兰画家的姐妹,
祝贺你,老兄!我们很快就能在全欧洲卖掉你的画!用这笔钱回到巴黎来吧,倘若佩隆医生同意的话。
我最近认识了一位极好的人,加联医生,他的家在奥弗一絮一瓦,离巴黎一个小时。从多比尼以来,每个重要的画家都在他家里作过画。他说他对你的病例一清二楚,不论你什么时候想到奥弗去,他都能照料你。
余话明天再写吧。
泰奥
文森特把信给佩隆医生夫妇看,佩隆仔细地读着信,然后摸摸支票。他祝贺文森特的好运道。文森特沿小径走去,脑子里的恭维活又一次以热病似的活力挑向坚实的生活。走过了花
园的一半路,他方才看到自己光拿着支票,而把泰奥的信忘记在医生的办公室里了。池转身迅速地走回去。
他刚要敲门,听到里面提到了他的名字。他犹豫了片刻,踌躇不决。
“那末你认为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佩隆太太问。
“也许他想这样会对他的兄长有好处。”“不过,如果他拿不出这样一笔钱……”
“我猜想他认为这是值得的,为了使文森特恢复正常。”
“那末依你看来,这一点儿也不是真的吗?”
“我亲爱的玛丽,这怎么可能呢?这个女人是假设为一个艺术家的姐妹。一个稍有理智的人怎么会…”文森特离去。吃晚饭的时候,他接到泰奥的电报。“给男孩取了你的名字若阿娜和文森特均好”
作品的销售和泰奥送来的好消息,使文森特整夜变成了一个健康的人。次日早晨,他一早就到工作室,弄干净画笔、把倚靠着墙壁的作品和习作整理分类。
“如果德拉克洛瓦掉光牙齿、停止呼吸的时候能够发现绘画,那末我能够在没有牙齿和理智的时候发现绘画。”
他以无声的狂热投入他的工作。他复制德拉克洛瓦的《善良的撒马利亚人》、米勒的《播种者》和《锄地者77。他决定以北方的迟钝来对付他最近的不幸。艺术的生活是破碎的,一开始他就明白这一点的。那末,在这么晚的日子里,他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接到四百法郎支票后二星期,他在邮件中看到一份。法兰西水星报<一月号。他注意到泰奥在书名页上的一篇名叫《孤寂者》的文章上作下的记号。
“文森特·梵·高的全部作品(他所领会的)的特点,在于极度的力量和粗犷的表现。在他对事物的根本特性的绝对肯定中、他的形式之通常的轻率的简化中、他要面对面注视太阳的傲慢愿望中,以及他的描绘和色彩的热情中,显露出他是一个强有力的人,一个男子汉,一个敢作敢为者——一有时粗野,有时天真地幽雅。
文森特·梵·高是属于弗朗茨·哈尔斯的卓越的体系。他的现实主义超越了那些荷兰的伟大小市民——他的先辈,他们的身体如此健康,他们的思想如此平衡——的真理。他作品的标志是对特性的忠实观察,对每一题材之精华的不断探求,对人自然和真理的深送的、几乎天真的热爱。
这位有着明朗的灵魂、强健、真实的艺术家,会懂得被公众接受的喜悦吗?我并不以为然。对我们当代的资产阶级精神来说,他是太朴素了,同时又太精妙了。除了他的画友之外,他是
永远不会为人们所理解的。
G。一阿尔贝·奥里埃“
文森特没有把这篇文章给佩隆医生看。
他的全部力量和对生活的渴望又恢复了。他画了一张他住宿的病房的画,画了院长及其夫人,作了多张米勒和德拉克洛瓦的摹品,日日夜夜地忙个不停。对自己的病史经过仔细的观察后,他清楚地晓得,自己的发病是周期性的,每三个月一次。很好,只要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病,他就能够当心自己了。在下一次的发病日!临近前,他就停止工作,躺在床上,准备好应付一场为时短暂的不适。过了几天以后,他就又能起床,就好象不过是有点感冒罢了。精神病院里唯一扰乱他的事情是这个地方的强烈的宗教气氛。他似乎感到,随着阴暗的冬季的来临,修女们感染了歇斯底里的发作症。有时候i他望着她们前咕祷告、亲吻十字架、抚弄念珠、走路时双眼盯着《圣经)7、一天五、六次跟足走进小礼拜堂做祷告和礼拜,他简直无法断定,在这所精神病院中,到底谁是病人,谁是护理人。自从在博里纳日那段日子以来,他一直对宗教的夸张感到害怕。他时时发现修女们的失常状态影响着他的思绪。他更热情地投入工作,力图把黑头巾、黑披肩的形象从头脑中扫除出去。
在第三个月的尽头,他给自己腾出了四十八小时的余地,在身体和精神十分好的情况下躺上了床。他把帐幕拉拢,免得因日益增长着宗教热情而战栗的修女们破坏他的头脑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