菰城在哪儿,沈清烟自然是不清楚的,但顾明渊醒了,她就有了主心骨,去哪儿都一样。
她打了个哈欠,便没有忧愁的睡进梦里。
虽是开春了,却仍冷,她无意识的往顾明渊身上趴,顾明渊给她掖好被角,用那只不容易扯到伤口的手轻揽着她,就听她还梦呓着,“表兄夫君。”
顾明渊眉头松动,将她抱紧。
昏暗的室内,响起极低的一声嗯,这一夜便就过去了。
天蒙蒙亮,远方鸡叫声起,屋里人也醒了,顾明渊又让沈清烟换上了小厮衣服,没让她在脸上贴胡子。
沈清烟洗漱过后,见庆俞搀着顾明渊下床,也懂事的凑过来扶着他。
这时外头门被敲了敲,顾明渊道了句进来,那青年没进来,只笑道,“我听小哥儿说,公子要去菰城,这附近有渡口,我送你们走吧。”
顾明渊隔着门与他道谢,待梳洗过后,才被沈清烟和庆俞一起扶出来,那青年站在门外,眼见沈清烟从女装换为男装,微有诧异,但转而看向顾明渊,与他温润一笑。
顾明渊瞧清他的面容,顿生熟悉感,他和远在皇城内的天下至尊足有六分像,但这天下相像之人何其多,并不足以为奇。
青年一路引着他们到渡口,那渡口处有一只小舟。
沈清烟一看见船人都虚了,上船后就头晕的站不稳,顾明渊不避讳的抱着她,她也是有廉耻心的,知道在生人面前搂搂抱抱不好,可晕船太难受,她没力气了,顾明渊搂着她的坐在船辕上,她喉咙里一鼓一鼓的想吐,好歹也忍着用手遮住唇,以防真吐出来,不其然看见船头的青年手握着竹竿在撑船,他似无意间瞅到她,怔了下,面带着笑、两眼弯弯道,“这位姑娘想是晕船,闭上眼睛不乱动,会好些。”
沈清烟立刻自觉的枕着顾明渊的肩膀,脸侧向他颈边,闭上眼不敢动了,随着小船乘开,悠悠荡荡的在水面划走,沈清烟想吐的感觉竟然也好了不少,她夜里没睡多长时间,这会子意识渐朦胧。
船上风大,庆俞拿出斗篷给他们盖好。
青年望着顾明渊转过头,认真的划水,船顺着河流行走。
天大亮时,青年送他们到了菰城界内的渡口。
三人下船后,顾明渊冲庆俞示意,庆俞取出一锭金子递给青年,顾明渊道,“多谢兄台仗义相救,我无以为报,这点钱聊表谢意,还请收下。”
青年没收金子,微笑道,“我只是报答你当年赠我的那块豌豆黄。”
他乘着船在水上慢慢远去。
过往的记忆在顾明渊的脑海里回溯,最后停滞在那闭塞的深宫一角,那孩子饿的跪在地上求着太监宫女给吃食,他们嘲笑着、讥讽着,让他学狗叫,可也没得来一点粮食。
没人记得,他曾是圣人最宠爱的二皇子李瑄。
“他是谁啊”沈清烟奇怪的问道,这人看着也不像是有身家背景,顾明渊这样的身份,怎么会送他豌豆黄
顾明渊收回眼,不咸不淡道,“只有一面之缘的故人。”
沈清烟撇嘴巴,给人家一块豌豆黄,人家又是让他留宿,又是撑船相送,顾明渊真是好人有好报了。
这里离菰城的城门近,沈清烟和庆俞一左一右扶着他到城门口,沈清烟原本以为他们还要像过街老鼠一般提心吊胆,可庆俞直接走到守城的一个守卫跟前,自袖中取出一枚印章,上刻着一个荀,十分有礼道,“我们是燕京城荀府的下人,大公子命我们过来看望二公子,还望兄弟能给我们带路,去找二公子。”
沈清烟听见他说的话,心中已掀起惊涛骇浪,所以他们来菰城是找荀琮荀琮不是在京里吗他怎么跑菰城来了她看到荀琮就
胆怯。
沈清烟抬头望一眼顾明渊,顾明渊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她就不能抱怨了。
守卫倒是好说话,眼看顾明渊脸色惨白,像快走不动路,还好心的为他们雇了辆马车,带他们进城,折路往东头走,这菰城不及燕京城一半繁华,越往东越偏僻。
沈清烟一路听着守卫跟庆俞说话,原来荀琮中举后就被圣人授官,来这小小菰城做了八品的教谕,这教谕是官家正经下派到地方,掌学政、教县学生员,直白一点,那就是来这里做先生的。
沈清烟难免感慨,荀琮那样儿的竟然也成了先生,他能教出什么好学生,他自个儿就是个混账凶悍之辈,别教出来的学生也同他一样,岂不是误人子弟。
马车跟着守卫进到临近的学堂,读书声琅琅入耳,守卫先进去禀报,片时又出来说,“正上早课,荀教谕一时走不开,得等等。”
沈清烟有点惊奇,问顾明渊,“荀琮做教谕,是一辈子都呆在这里教书吗”
要是能一辈子呆在菰城,那她还怕被他逮着欺负吗以后她在燕京城里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顾明渊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他是经魁,圣人爱才放他来这里历练,时候到了自会调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