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久就是觉得,纪容修这个人还挺无聊的。费尽心机让她到下尘界人是他,这会儿质疑她寻人手段的人也是他。
唐久小半辈子都窝在归去峰中,但是好歹活了八千多个年岁,也算是见过许多种人。像是纪容修这样难伺候的,她还是头一次见到。
并不想在什么内府啊、心头血啊的事情上妄作纠缠,也觉得这个人生气生得简直莫名其妙,唐久直接对纪容修说道:“早先在秘境中的时候看你那么着急,还以为你多么想早日找到你那位后代子孙,怎么这会儿到反倒是我皇上不急太监急了?”
在秘境中的时候唐久就是牵出了这个人身上的一条因果线,方才知道纪容修还有血脉之亲在下尘界。
这一会儿他们要在下尘界寻人,自然还需要纪容修出手。
这是最快速的法子,却也不算是最省力的。毕竟用自己的心头血去喂养一个陌生的早该溃散的神识,哪怕是唐久都会觉得有些吃力。
而且内府之地,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脆弱,一旦出了差池,可能连挽回的余地都没有。
唐久就是再不谙世事,也不至于如此没有防人之心。说到底,她只是真的不在意罢了。
纪容修看着唐久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就沉默下来,到底没有将一些话说出去。眼下说什么也都是晚了,只会徒惹她生气,所以纪容修只能咬牙闭嘴。
虽然是半透明的神魂,可是那几乎透明的神魂之中却透出了一丝血色。而这一丝血色连缀成了飘渺的线,指引着唐久向一处而去。
唐久本来打算起身去寻着纪容修凝出的那道因果线一探究竟,只是还没有等她动作,纪容修就收回了手。
那如血一般的因果线凝结成了一粒朱砂,直接落入唐久的眉心。
唐久被纪容修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唬了一下,可是面上却并无太多的慌张。她甚至没有变换姿势,只是保持着方才靠床边的动作,这样闲闲等着纪容修说话。
纪容修的脸色精彩极了,简直让唐久觉出些无端的好笑来。
分明着急让她下界来寻人的是他,这一会儿因为她寻人手法而耍脾气的人也是他。
都说修真之人的年岁不能以常理论,眼前这人虽是一副老年皮相,可是却真真没有十分成熟稳重的仙尊样子,简直让人怀疑纪容修当年飞升之时恐怕还是少年心性,以至于他留下的神识虽然披着一张苍老的皮,却难掩几分不成熟。
纪容修身上每一处都透着诡异,不过有很多事情唐久并不想去探究。
这世上有太多的人与事,如果事事都认真计较起来,那真是十足的劳心劳力。
顺势而为,何须强求?
“你今天损耗太过,那小子那里也没什么好着急,今日便好生在这里休息吧。”
似乎猜到了唐九想要说什么,纪容修冷哼了一声,转而却抬手轻轻抚住唐久的眉心:“我已经将那小子的所在地画标记出来,你只需要心念一动就能看见。”
看到了唐久有些迟疑的表情,纪容修微微一讪:“都是修士,谁还没有些其他手段,活了许多年岁的又不止你一个人。”
说着,也不知道纪容修用了何等的功法,他冲着唐久拂了一下,唐久就是觉得一时之间眉眼昏沉,像是溺在了一块又甜又软的云朵之中,竟只愿渐渐睡去,就此长醉不醒。
下尘界之中的灵力稀薄,却并非没有灵力。唐久之前消耗了不少,但是在这黑甜一梦之中却也补回了七七八八。
她虽然灵力被封,却五感通明。她闭上眼睛细心感受了一番,却发现纪容修的那抹神识已经消散。
而此刻唐久眉心生出一点朱砂,随他心念一动,那朱砂便似有指引一般带她向客栈之外走去。
昨日唐久进入这客栈的时候方才是晌午时分。没想到这一梦昏沉,如今已是转过一日的清早。
此刻街上并无人影,只有寒露浸透了城中的青石板路。
唐九听到到一阵杂乱而有些沉重的脚步声,也很快便嗅到空气之中一点带着水气的烟火香。
本来窝在她肩上睡着的鸟雀动了动翅膀,小小的一团缓缓的在唐久的肩头站了起来。
从翱翔九天的鸾凤变成不到巴掌大的一只小小鸟,江笛的接受程度居然很是良好。
凤凰乃百鸟之皇,江笛作为未来的鸟中王者,对自己的族人一向是一视同仁。她不觉得自己有多强大,同样也不觉得巴掌大的鸟雀有多弱小。说到底,只是外在形态的变化罢了。
如果说物似主人形,江笛大概只有这个时候才最像唐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