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船舱内,我将天狼号明早攻打横江港的消息告诉了张元敬、赵子理。本来按照胡宗宪的说法,这次进攻横江港的将是三大寇之一的汪横的五百艘战船,可从中出那边得到的消息,明日进攻的只有宫藏大佐的七八艘船。
我忧心忡忡道,会不会情报有误?要不要想办法通知胡大人?
张元敬说眼下这个形势,我们就算想靠岸,也没有办法,如今只有见机行事。
我有些焦急,如今明军主力在横江港部署,若三大寇的战船临时改变计划,从扬州、松江等地方靠岸,那江浙一带的百姓就要遭殃了。
一向不怎么爱说话的赵子理忽然道,我觉得倭寇进攻横江的可能性要大一些。第一,这些年来汪横一直派人四处寻找齐王宝藏,如今齐王宝藏在横江现身,汪横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第二,三大寇如今钱粮吃紧,我们在其他地区实行坚壁清野的战术,他们就算进攻扬州、松江府,也没有多少油水,汪横不会做亏本的买卖。至于第三,汪横据传是禁军出身,江湖、野史上都有传闻,说先帝在世时对汪横不薄,汪横效忠先帝,一心向为先帝报仇,如今圣上现身横江港,汪横极有可能以身犯险。
我不由对赵子理刮目相看,这些日子来,他极少说话,但只要开口,总能切中要害。我问道,海战登陆易守难攻,若汪横避实就虚,从其他地方上岸,然后率倭寇围攻横江港,那又如何?
赵子理道,江浙军有十五万兵力,有俞将军、戚将军率领,若真要硬仗,我们倒也不怕,就怕他们上岸后,四处逃窜,若真如此,那才是最坏的打算。
我说朝廷就不能再多召集兵马了嘛?
张元敬叹了一口气,苏兄弟,实不相瞒,倭寇钱粮告急,我们江浙军也没有钱了。朝廷为提高税赋,这两年来推行新政,在江浙一带推行改稻为桑,反而害惨了江浙百姓。
我奇道,改稻为桑,江南雨水富足,土地肥沃,百姓种桑,按理说收入更高才对,为何反而亏空了?
张元敬苦笑一声,苏兄看来还是不太懂政治,改稻为桑能提高收入不假,可这些钱都流入了江南大户和京城的那些大佬手中,稻米产量减少,就要从外省买粮,粮食价格一再提高,这百姓日子苦,当兵的日子更苦。不妨直言,如今十五万江浙军军需,恐怕支撑不了半月。
我大惊道,什么?
张元敬又道,所以这些时日,胡大人四处借钱、借粮,可是江南这些大地主,表面说的一套,暗地里却出工不出力。就以金陵谢家、王家来说,这两家在金陵城有万亩良田,可胡大人一路借下来,也不过借到了两千石稻米。无奈之下,胡大人在浙江、江南两地卖官鬻爵,这才凑了十万两白银。这几个月来,御史台那边的弹劾奏章如雪片一般,京城那边也有人暗中捅刀子,若非皇上圣明,用人不疑,恐怕这一仗未打先败了。
我心中黯然,两千石稻米,不过万两白银。这些钱在金陵,还不如王家府上一场寿宴花销多。
早就听说胡宗宪在江浙一带官声不好,为了敛财,买~官卖官,可又有谁知道,这也是为了抗倭的被迫之举。这一战,倘若败了,胡宗宪必定是身败名裂,若胜了,恐怕也没有什么好结果。这个总督兼巡抚,当的有些窝火了。
我说这些不是咱们考虑的问题,明日就要攻打横江,我们得有所动作才行。
次日清晨,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七艘倭寇战船一字排开,在宫藏大佐的指挥下,向横江港靠拢。
横江港是天然避风港,水深,适合大船停港,在大明朝实行海禁之前,曾是市舶司的重要港口,如今却已遭废弃,成为一座死港。
战船在横江港外五里停下,七艘战船一千五百多名亡命之徒,开始乘坐小船,向横江港靠拢。
中出中佐站在甲板之上,用西洋镜看着岸上明军反应,道本一、热京东两少佐摩拳擦掌,问道,中佐大人,其他几艘船已发动进攻,宫藏大佐已多次下令,催我们出兵。
中出中佐眼神中闪出厌恶神色,急什么,要送死也挑个好日子,等等再看。
两位少佐立即噤声,中佐又问我道,苏,你意见如何?
我说中佐大人说的对,一切听中佐指挥。
热京东不屑道,马屁精。
我心说别落单让我抓到你,否则就让你去找加藤喝酒去。
数十艘小船快速向横江港驶去。
战船登陆,以薄雾天气最佳,如今天气晴朗,海上视线极佳,如此一来,这些小船暴露在明军的视线之内。可是岸上似乎没有反应,烽火台上也没有燃起烽烟。
我心说难道情报有误?旋即恍然,原来无论宫藏、还是中出,只知道横江港有齐王宝藏,却不知明军在此处埋伏。
倭寇小船距横江港不到百米,进入浅滩,已有倭寇手持兵刃,开始下船,向陆地冲去。
两位少佐道,中佐大人,我们天狼号可不能被别人抢了先啊。宫藏大佐的船马上就要靠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