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我来找他吗?”
“知道。”
“这么说他不想见我?”
千山雪冷笑,“你说呢?”
常清河仿佛听不懂人话,笑眯眯地直接绕过她,仿佛来逛园子的游客,在整个春福里饶有兴致地逛了起来。他之前打探了几回,终于知道梁玄琛在哪个房间,以及之前为什么没搜到他人。
原来他身为盲人,屋里是不需要点灯的,春福里格局复杂,仿佛江南的深宅大院,九曲回廊绕转之下,里面有相对独立隔绝的小院小楼,来这里销金的客人只以为壁障后面是回廊对面,却不知回廊与回廊之间错综复杂地隔出了另一个小楼。梁玄琛就闹中取静地躲在这精致的小楼里面。
常清河往千山雪隔壁的闺房内走进去,穿过屏风,打开暗格,一道门便缓缓移动,常清河觉得他要见的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珍藏起来的一件宝物。
千山雪跑上去阻挡常清河,却哪里是他的对手,她本身也没学功夫,不让常清河扔出去已经很给面子了。
梁玄琛听到外间的动静,尤其听到常清河的脚步声,一脸的阴晴不定。
“阿雪,你先下去吧。”
千山雪不放心。
“手下败将,不足为惧。”梁玄琛让她放宽心。
“我去沏茶。”千山雪心道,要不要给茶里下点料?
不一会儿茶上来了,常清河却是不喝,他好整以暇地站在窗台前,朝上看那小一方天空。梁玄琛看不见,这里权当通风透气用,院中还种了一颗梅树,在阿雪的布置下,四周也算幽静舒适,独具匠心。
“真是个好地方,别有洞天。”常清河夸道。
“你来干什么?”梁玄琛口气冷淡。
“春福里是个窑子,你说我逛窑子来干什么?”
“你真以为我舍不得杀你?”说话声已经咬牙切齿。
第65章哎,男人!
“等你来杀。”常清河自信满满。
梁玄琛很想知道,他若是一刀插进他心窝里,常清河会是什么表情?其实常清河不怕死,所以倘若真这么做,这个人无非咬着牙喷出一口血,笑着说一声:“谢谢成全。”
“你变了。”梁玄琛悠悠叹道,竟是有点怀念当年那个低眉顺眼的常清河,现在的常清河从何承望蜕变而来,充满了邪性,让梁玄琛无所适从。他以前那些相好,虽然也是各有千秋,便是今上这样胸有城府,阴晴不定的性子,与梁玄琛处在一起时也温和可爱,而常清河是独一份的。梁玄琛不担心常清河会抹了自己的脖子,然而睡在一张床上,人家能往自己眼睛里滴毒药,这日子怎么过?
他就不是个能凑合的人,要能凑合,过去早就和随便什么人凑合凑合过了。
跟常清河,尤其不能凑合。
可惜的是,常清河不能遂了他的心愿,梁玄琛躲到天涯海角,还是能让他找出来,简直避无可避。
“我变了?”常清河靠过来,梁玄琛看不见他的样子,但是能感觉到他逼近自己的气息,“你不是不喜欢以前的我吗?所以我变了,至于变成什么样,那由不得你,甚至也由不得我自己。反正变不成顾长风那个样,也变不成林明诚那个样。”
“我现在有点怕你。”梁玄琛坦诚相告,身体不由自主往后退了退。
梁玄琛退,常清河进,横竖梁玄琛看不见,常清河可以肆无忌惮地靠过去,以前他会屏住呼吸,生怕对方感觉到自己的气息,现在他故意贴着他的脖子呼吸,把热气呼在他耳朵里。
“怕什么?怕我吃了你?”
“怕你再把我毒哑了,这日子就没法过了。”梁玄琛的目光落在很远的地方,但是面色冷厉。
常清河伸手,用指尖轻轻描摹他的眉眼,“你以为那天晚上,我是毫不犹豫地就做下这件事吗?你以为做了以后我没后悔过吗?这些年我走到哪儿都带着一口棺材,我常常躺在棺材里睡,我想一个人双目失明究竟是怎样的。我甚至照镜子的时候,试过拿针对着自己的眼睛扎下去。我下不去手,你可以笑我,那比抹脖子还难下手。”常清河试探着抱住他,梁玄琛虽然有些抗拒,到底没有推开他,“所以你要是想弄瞎我,我绝无半句怨言。”
“要是把你的眼睛挖出来给我按上,能让我复明,我会毫不犹豫……”梁玄琛的手突然盖上来,蒙住常清河的眼睛。
常清河感觉到千钧内力从颅前直透后脑,只要梁玄琛想,莫说眼睛,连脑袋都要给他捏碎。
“可惜不能够了,这世上没有这样的医术。”梁玄琛叹气,“要不然,人有两个眼睛,至少你能借给我一只眼睛,我们谁都不用做瞎子。”
常清河把脑袋埋在他发间,听到这句话,突然难过得不知道怎么好了。
梁玄琛感觉到颈间湿漉漉的,他一摸,常清河脸上有泪,于是他苦笑,“男儿有泪不轻弹啊。”
“我这样对你,你还想着留一只眼睛给我?”
梁玄琛突然把他扑倒了,骑到他身上狠狠掐他,也没真要掐死他,掐了一会儿他左右开弓地照他的脸和脑袋揍起来,“你狼心狗肺,你不是人!我那么对你,你却这样害我!”
常清河不躲不避任由他发泄,梁玄琛揍他也没使上内力,伤不了多重,常清河甚至觉得让他打重一些,打出内伤来都无妨,只要他心里能出一口恶气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