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应闻言,略略宽心,却终究害怕,直到许贯忠将高强搬了出来,说道若是不去,衙内与宋江之间无法联络转圜,到最后大军征讨玉石俱焚,衙内心血付之一炬,你李大官人何以自处?这话说来就是诛心了,李应吓得脸都白了,没奈何只得答允。
他正要出去吩咐庄客准备牛羊美酒等物前去犒军,许贯忠忽然冒出一句:“李大官人,昨夜曾听你说,祝家庄报官捉了为梁山供应盐货之人,究竟是谁?”
“小人也曾打探的来,道是河北沧州的一个姓柴的,好似便是江湖上有名的小旋风柴进柴大官人。”
许贯忠“哦”了一声,发付李应去了,旋即回去拉了高强和扈成,依旧还进了那间厢房,劈头向扈成道:“扈成,你原在河北大名府勾当,此次梁山出兵打祝家庄,内情究竟如何?可曾收了什么风?”
扈成茫然无知,摇了摇头。
高强一头雾水,便问许贯忠:“河北出了何事?与梁山和祝家庄有何干系?”
许贯忠将适才李应的话说了一遍,高强待听得梁山的盐货是柴进所供应,腾地跳了起来:“有这等事?扈成,此事你可知晓?”
扈成见二人神色郑重,也慌了神,忙道:“衙内,许总管,小人当日在河北大名府,一接到梁山要出兵消息就直奔家中,彼时梁山兵还没出水泊,消息是石三爷在山上布下的暗桩用急信发出。小人,小人委实不知河北沧州之事。”
高强脸色就沉了下来,心说本衙内下了偌大功夫,派石秀整顿各地的市井无赖,江湖人物,就是图个情报便捷,想不到事到临头,这个也不知道,那个也不晓得,白饶啊!“扈成,速传消息出去,叫石三郎星夜来此地见我,再调河北沧州道上的消息,将此事打探明白,明天此时,本衙内要有个准信!”
扈成慌即答应了,飞奔出去传讯,这李家庄也备有信鸽,可与北京大名府、东京汴梁通消息。
这边高强在屋里转来转去,越想越是头大。柴进可不是一般人,此人素来在江湖上有小孟尝的美名,所谓的轻财仗义,又加上他周朝遗子的身份,历来包庇绿林好汉,在绿林道上好大名声。像这样的人,梁山上受过他恩惠的必然不少,再加上此人又是为梁山提供盐货的人,一旦被祝家庄告发落入官府之手,必定激起梁山众人的极大愤慨,之所以宋江都无法压制住此次出兵,在这里算是得到了答案。
可是一个问题解决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而且还不是一个:柴进哪里来的盐货供给梁山?要知道,即便是对于江湖人来说,贩私盐也是一个极为封闭的圈子,等闲人是混不进去的,要为梁山这么大一个山寨提供盐货,柴进绝对不是此道的新手。那么,在梁山与柴进搭上线之前。柴进的私盐买卖是怎么作的?谁是他的上线?谁是他的下线?
“……这听着怎么有点耳熟?像传销似的……”高强忽然走神了一下,又想起一个事来:“柴进被捉,那时武松在不在他庄上?这事他又掺和了多少?哎呀哎呀,头痛头痛……”越想头绪越多,高强不由得有些心烦意乱起来,恨恨地一拍桌子,骂了声:“贼厮鸟!”
许贯忠晓得这事里头复杂,不过眼下没有确切的消息,也急不得,只得劝解了两句。高强这才勉强压住了心绪,在屋里转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来:“飞报本州和齐、兖两处兵马,尽速赶来,迟则不及!”
按下高强在李家庄里等候消息不提,那李应出去之后,安排庄客牵羊担酒,迤逦望独龙岗前而来。梁山此番大举前来,动用的贼兵不下万人,也派了两路偏师把守。
看守李家庄大路的喽兵约有五百多人,头目叫做张荣。此人乃是梁山本地渔民出身,算起来乃是王伦时期的梁山元老。宋江上山之后,发觉此人勇力过人,人也剽悍讲义气,因着晁盖曾经火拼王伦的缘故,对晁盖很有些不满。于是加意栽培提拔,此次命他独守一路,也有历练的意思。
张荣迎着李应一行,问明了来意。他是个义气为重的人,所谓的义气,其中也包括了对于抢劫对象的某些处理规则,例如这种送上门来的肥羊,应该由自己的老大来处理。因此在笑纳了李应的若干孝敬之后,便即放行,派了两个手下引路,又将消息送往中军。
李应过了这一关,再行数里,见前面道旁立起一座营寨,足有十亩方圆,放眼望去但见刁斗森严,旗幡招展,一派肃杀之气,不由得暗吃一惊,心道:“这宋江果然有些能为!但看这营盘的气势,已然有了大军模样。”
进了营盘,一路数个辕门,都有人盘查,张荣派来的引路人出示令牌,又对了口令,这才放行。到了中军大帐,有人报了进去,不一会传出号令,用了一个请字。
李应硬着头皮进帐,只见帐中两排交椅,高高低低坐着十来个头领,背后都有认标旗,人人全装惯带,杀气腾腾;当中一个桌案,后面坐着一个大头领宋江,见此人脸黑如石炭,其貌不扬,穿着一副铠甲倒是雪亮,背后插两杆认标旗,上书“山东及时雨,梁山呼保义”,面前桌案上摆着令旗令箭,场面上一派大将风度。
李应当下不敢怠慢,大声报了姓名来意,宋江还没答话,一个头领已然大笑起来:“李庄主却还识得厉害,只是区区一些酒肉,就能打发我梁山众好汉不成?”余众也多大笑不止,只有上首的一员白面少年头领面带微笑,却不出声。
李应看看宋江,那黑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不晓得到底是什么打算,还是用言语点一下:“小人素知梁山好汉大名,自不敢如此轻慢,只是山寨若是缺粮时,只消一封书信到来,小人自当支吾办理,今番大军到此,不知有何用意,是以前来相问,区区酒肉,只是犒劳众好汉而已。”眼睛弹了弹宋江,又道:“古语云,唇亡齿寒,我独龙岗与梁山有比邻之谊,若是自相残杀,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众头领一听这话,都鼓噪起来,却见宋江在中间一抬手,顿时大帐内鸦雀无声。李应暗自心惊:这宋黑子好大威势!只听宋江曼声道:“李大官人,若念着比邻之谊,原本不该这般刀兵相见,劳烦李大官人远来犒军,宋江感怀。只是那祝家庄欺我梁山太甚,将河北沧州柴大官人陷在官府之中,山寨众人不忿,因此兴兵问罪,却与李大官人无干。”
李应听这话头,便即放心,晓得宋江这是在向自己说明出兵缘由,虽然李应和扈成都是为高强效力的,祝家庄和高衙内可没什么关系罢?而且祝家庄这次与官府勾结,又告发柴进,样样都犯了绿林道的大忌,梁山若是不痛加讨伐,只怕难服众心。
他还没说话,宋江左手一个披发头陀已经站了起来,手扶戒刀往李应面前一站,喝道:“李大官人,我梁山不兴无名之师,此来只因祝家庄欺人太甚,坏我伙中义气。李家庄只需置身事外,万事皆休,若是要仗着三庄联保,想要一试我梁山兵威,先问过某家手中戒刀!”说着将戒刀刷的抽出半截,一道亮光闪过,端的杀气惊人,引来两旁众头领一阵叫好。
李应心中却是暗惊:“想不到衙内的师弟,武松竟然在此!”
第九卷 梁山下篇 第三五章 武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