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合计了一会不得要领,恰好外间有人飞报。说道新任本州统制呼延灼到了。
一提呼延灼,高强便想起他那三千连环马来。说来有趣,这兵种虽然出名,却都是因为被打败而出名,水浒中梁山泊用钩镰枪大破连环马。历史上刘琦和岳飞也用步兵大破金兵的拐子马,如今阴差阳错。高衙内麾下居然有了三千连环马,勾引地他好奇心动,拉着韩世忠就去迎接。
呼延灼正在城外,见到知府高强亲自出迎,赶忙下马施礼。高强只道“免礼免礼”,勾着脖子就望他身后望,只见长长一队骑兵,马匹高低不等,骑者有胖有瘦,人人手中虽有兵器,甲胄却都卷在马鞍后捆绑着,更不要说连缀一处了,看的高强大失所望,这哪里叫什么连环马?也就是一般的轻骑兵模样。
呼延灼见高强面有失望之色,他将门之后,对军中种种颇有经验,略一揣度就知道,恐怕是自己这军容上头出了问题,一问高强果然如此,遂笑道:“青州大人,末将带的这是连环马兵,此来青州是更戍之制,依照军法是不得整兵缮甲行军的。大人要校阅军马,容易的紧,待末将安顿了兵马,来日城外捡一处平旷山野,将这连环马法演给青州大人观看如何?”
高强一拍脑袋,笑道:“本州这可差了,就依呼延将军。”说着忙叫人整理军营给养,安顿这三千骑兵。
呼延灼本人则被请到州府衙门,高强随意客套了几句,就问起这天武军编制的问题来。
呼延灼看了看高强,觉得不大像是装模作样,便笑了笑:“青州大人倒真是将门虎子,军务上头严谨得很。”原来太平日久,军队腐败的情况便日益严重,宋朝军队也普遍存在吃空饷,吃编制的情况。
大宋是文官统治的天下,相比于前代而言,对于军队管的最严。不过军队乃是相对独立的小团体,文官们就算再怎么计算,军中总有些事情他们是不了解的。比如这编制的事,文官们为了防止吃空饷和克扣军饷,从仁宗庆历年就规定了天下各地军队定员,按此拨付粮饷军器,以为万全。
哪知道,你上有政策,我下有对策,既然多报编制行不通了,宋军将领们就来个少招兵员,譬如有军士老死,他假造个新兵上去,依旧领这些粮饷,却已经空了一个兵额,如此天长日久下来,几乎所有的部队都不满员,严重者甚至十分之一都不到,这已经是军中公开的秘密,但掌权的文官们却毫无办法。
听到这里,韩世忠心有戚戚焉,他这几天整顿本州军马就遇到这个问题,刚上任之时,下属们设宴给他接风,席间奉上金银若干,说是常例钱,韩世忠不知深浅,就不敢拿。哪知道这一来同袍们心中不安,不晓得这新来的都监好不好伺候,第二天点名的时候就玩了个花活,将许多本州的无赖闲汉都弄来充抵名额,看上去是整整齐齐的几营兵马,实际点完名就走了大半。这天武军若不是因为败地太过干净,一个不剩,恐怕也在这备员之列。
高强听的摇了摇头,似这样军队,虽然号称百万,能战者有几人?也难怪后来靖康之时,号称兵多的陕西兵进京,拢共才搜罗的万五人马,而汴梁天下重兵所在,守城的兵马居然不过三万了,只怕到了那个时候,文官们才晓得。兵籍上那百万大军,其实多半都是子虚乌有。
“这且不说,只今天这武军一营虚至,以呼延统制看来,该当如何?”既然不懂,就得虚心求教,眼放着军中老手呼延灼,高强当然不耻下问。
“这个容易,若是青州大人怕麻烦呢,就空放着这一营在那里,依旧关了粮饷支给,爱怎么处置都行;若是还想整顿此军时,亦可出榜招兵,补足了这一营兵额。只是重建此军,上下军将使臣都要从头练起,若从他军调配时,又添一重麻烦。”呼延灼话说的算含蓄了,高强却领会不少。这军中辗转因袭,早就结成了固定的利益阵营。大家相安无事,你重建新军,那就是另开一个摊子,若要从其他军队调人,免不了带来一场利益的重新分配,新来的军官若是得不到足够的油水,恐怕还得生事。因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这一营没了就没了,你老人家领着那五百兵额的粮饷,爱干吗干吗去,横竖你老子高太尉就是军中吃空饷的最大一号,你子承父业,孝顺得很。
韩世忠想了想,也明白过来,刚要张嘴说话,却被高强拉住了,向呼延灼笑道:“呼延将军,多承指教,晚间本州设宴,为将军和连环马军洗尘,还请光临。”
呼延灼正要与他结纳,一口答应了,也去寻自己的下处安顿。
这边韩世忠有些作脸:“衙内,为何拦着不叫我说?”虽然都作了官,但两人起于微时,私下里韩世忠还是管高强叫衙内。
高强摆手道:“世忠啊,他说的原本不错,最好的处理办法,确实就是随他去。我知你新官上任,统领五千兵马。当然想要有一番作为,不甘心沉沦,但这军中已然糜烂至此,不是你一个人能扭转的,你还是去整顿现有人马,这一营武军的编制就留着,日后我自有用场。”
韩世忠听他这般说,也就罢了,不过说到整顿本州兵马,他也实在提不起精神来。这青州兵马号称五千,其实据他观察,恐怕有两千人就算不错,而且久疏训练,平时那些兵都被军将当作免费劳动力呼来喝去,乃至于经商做工,为军将赚取钱财。他想要整顿军纪,却发现整个军营就是一个墨黑墨黑的染缸,大家都串通一气,等着看他这新任年轻都监的笑话。
高强听了他的抱怨,虽然心中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却还是不禁一叹:大宋军政之腐败,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就连后世的中兴名将韩世忠都无能为力,又怎么能指望他们日后上阵杀敌,保家卫国?要想在军政上头有所作为,最好的办法就是另起炉灶,原先那利用梁山练新兵的想法,在他心中更加巩固了下来。
不过身为一州的知州,若是镇不住本州的兵马,往后作起事来恐怕缚手缚脚,因此高强也想了个办法,与韩世忠商议之后,分头行事。
晚间高强设宴,邀请了呼延灼和几位连环马军的指挥,又把韩世忠帐下的几个老资格军官都请了来,在本州最大的青楼樊楼上席开三桌,每人至少安排了一名美妓作陪,余兴节目虽然没法与东京的丰乐楼相比,在这些军营老油条看来也是目为之迷,神为之乱,尤其是有幸与知州大人同桌喝花酒,那真是难得的机遇。席间众军官的马屁拍的山响,除了呼延灼等寥寥几人,尽皆灌的大醉,高强自己却是装醉。
次日一大早,高强爬起来,换了一身漂亮的盔甲,上了宝马照夜玉狮子,领着韩世忠和一班护卫一脚踹进青州兵营中,那些统兵军官昨夜吃的大醉,全都歇在樊楼中美妓们的肚皮上,军中一个管事的都没有。没了上官指挥,众小兵彷徨无措,被韩世忠及众护卫一阵吆喝加皮鞭,全都从营帐里赶了出来,校军场上拉开了队伍,干吗?点名!
等到那几个吃醉酒的军官得了消息,盔歪甲斜地从城中赶来时,早已日上三竿,知府大人在中军帐扛着一身盔甲,热的已经汗流浃背了。
一见这几个军官,高强二话没说,请出军法来,说道“军中点卯,三鼓不到,皆斩!”
一言既出,吓得那几个老油子军官站都站不稳,有那心思灵动的晓得多半是着了知州大人的道儿,可现在人家握着军法在手,又是全军大上司的衙内,哪个敢顶嘴?只得苦苦哀求,涕泪横流。
戏演的差不多了,韩世忠就出来求情,说道自己刚来此地,若不得军心,队伍难带,高强假惺惺发了一阵怒,便不喊杀人了,将几员军官统统推出去,打了二十军棍。而后挟此威势,将几军剩下实有的军官军士,统统扔到一处,恰好占了四营的兵额,拢共算起来两千兵不到,剩下八营指挥全部成了空架子,连一个看仓库的都不留。
那几个军官这才知道,原来新任知州将门虎子,吃空饷吃的空前绝后,根本不带自己这几个小虾米喝汤,直接搂了几营的编制去,难怪人家老爹本事,几年就做到军中太尉了。
若是高强铁面无私整顿军纪,恐怕还会遭到这些军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