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安帝摔了茶盏,郁赦微微偏头,避开了飞溅而起的碎瓷片。
这其实是钟宛的计划。
北狄王私下联络宣琼的事,郁赦人证物证俱在,钟宛原本是想将实情告知宣璟,待事发时,再同崇安帝说,一切都是郁王的计划。
郁王从头到尾不知情,如此才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届时宣璟不可能不落井下石,如此两厢告发,崇安帝疑心重,必然会认定这是他们甥舅合谋的。
既能将宣琼的罪责攀到郁王头上,那郁王的动作,又为什么不能栽给宣琼呢?
郁王心思深沉,这会儿定然已做好了脱身的准备,直白的告发,没准会被反咬一口。
与其如此,不如让宣琼背了这口黑锅。
崇安帝平复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低声道:“你……回府吧,此事你不要再管,朕自有道理……”
郁赦起身,转身刚要往外走,崇安帝突然又叫住他,“子宥。”
郁赦停住脚。
崇安帝长叹一口气,“好孩子……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如今,你愿意一心向好,朕是当真欣慰。”
“朕这一辈子,没子孙福,伤了几次心,如今剩下这两个儿子,不成器的不成器,忤逆的忤逆……”崇安帝眼神浑浊,怜悯的看着郁赦,“幸好还有你,朕明白,这些年你是受了委屈了,但人活在世上,哪有不受委屈的呢?朕也委屈,朕做皇子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
崇安帝叹气,“你回府……别再出门,晚间……朕自有旨意。”
郁赦心中波澜不惊,背对着崇安帝,摸了摸胸口。
郁赦转身,跪了下来。
崇安帝欣慰一笑,“好孩子……要是没你,朕这会儿真不知道该指望谁了,你也知道朕身子不行了,是不是?朕不信你是怕死,怕将来宣璟宣琼容不下你才要争储位的,你是为了朕,是不是?你也不忍心了,是不是?到底……是血浓于水,你终于谅解朕了,是不是啊?”
郁赦死死咬牙,忍着恶心,躬身磕头。
经此一事,崇安帝不会再犹豫了。
这就够了。
崇安帝拭了拭泪,摆摆手,“好孩子,去吧。”
郁赦起身出了内殿,崇安帝脸上笑意散去,低声道:“传……宣琼。”
郁赦在宫门口站了许久,跟着他的随从问了几次郁赦才反应过来,郁赦失神道,“回府?”
随从道:“是啊,不回吗?”
郁赦有点怕。
怕回去了,钟宛不在。
郁赦最终还是上了轿子。
中间郁赦几次叫停,路过点心斋,郁赦下去给钟宛买了糖,路过糕点铺,郁赦下去给钟宛挑了糕点,路过桥边看见捏泥人的,郁赦都下了轿,给钟宛买了几个。
七年前,钟宛没事找事,自己出不了府,总让郁赦给他捎这些东西。
哪座桥边的泥人,哪个胡同的糖葫芦,什么小街上的吹糖人,什么巷子里的纸画,钟宛说的头头是道的,指挥着郁赦去买。
少年郁赦好声好气的跟钟宛说,公主不让自己买街面上的东西,不入口的东西也不行,不安全,就是真买了,也不能带进府,外面的古怪东西,谁知道吃了碰了会如何。
少年郁赦是很敬畏自己母亲的,安国长公主的话,他都会听。
钟宛同他说了几次,郁赦都不听,被问的多了,郁赦就让府里的厨子给他做,做的不伦不类的,钟宛并不喜欢,这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劳您捏的仔细一点。”
郁赦低声道,“他说了……要孙悟空的。”
捏泥人的老人没见过什么大人物,心惊胆战的捏好了泥人跪着捧给郁赦,不敢收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