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琮看着他,略微的沉默过后,他握着他那只手,一根根掰开,牵引着往虾,燎开了他衬衫的下摆。
郁小龙以为他是又想把所有问题都留到床上解决,他愤怒地甩开,开始后悔自己一腔怒火跑上来想质问出个结果的冲动无聊至极,他迫不及待想动手,动完好走人。
夏琮却执着地一遍遍抓着他,直到模到他肚子上那条歪斜着的丑陋的疤,“你问我有没有真话,我告诉你。”
他把脸往郁小龙颈窝靠近,“这句是真的。”
“我从来不跟任何人谈论我的家庭,知道为什么吗?”夏琮稍微挪动了一下,为了让郁小龙能够更好地呼吸,但他只让出了半边身体,手还紧紧箍着他。
“因为不好看。”他沉下声音,“生于其中,让我觉得自己很丑。”
郁小龙还没完全从夏琮说那条疤是真的里回过神来,他回想当初夏琮跟他开玩笑,说那是他小时候太皮,遭人恨,被人买了凶追杀……
当时听完,只觉得荒唐。
“从哪开始说起呢,这又烂又长的故事,都没个抓手。”夏琮想了一会,说:“你知道夏议跟我,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亲兄弟吧。”
看郁小龙陌生的反应,他叹了口气,“看来我没说过,我俩其实是同父异母。”
“他的母亲,书香之后,聪慧温婉,当年我爷爷很喜欢,让我爸娶,他就娶了。”
“我爸这个人,说好听点是孝顺,其实性情软弱,他当时有喜欢的人,却半点没有反抗,把人娶回来后又不闻不问,生下夏议没几年,他母亲就病死了。”
郁小龙动了动,夏琮确定他冷静下来了,才起身拉开点距离,他笑了笑,“你现在一定在想,我妈才是他喜欢的那个人对吗?”
“……”
“我也希望是,我曾经一直都希望是。”
“可惜她就是个普通人,兴明底下的一名小出纳而已,唯一的仰仗是有张不错的脸,自以为能入夏舟复的眼,她就这点不好,从来认不清自己。”
“她对夏舟复一见钟情,追求大胆,男人嘛,不都这样,主动投怀送抱来的,哪有不收的道理,夏舟复即不主动也不拒绝,几次之后,他们有了我。”
夏琮说到这里,一声短促地轻哼,似是冷笑,“在夏舟复看来是意外,也许我妈不这么想,但那时候夏议的母亲还在世,只是已近弥留,夏舟复蠢蠢欲动,计划着等她一走,就要娶他心爱的女人过门,可想而知当他知道这件事时有多愤怒。”
“后来很不幸的,我爷爷这边也知道了,一直到现在我都怀疑,是不是我妈用了什么手段,他忌讳家丑外扬,让夏舟复一定要娶她,他心不甘情不愿,却忤逆不过,只能娶了。”
“于是历史重演。”
“如果说夏议的母亲是件精美的上等瓷器,他对她敬畏多过其他,那我妈就是随处可见随手可扔的劣等粗陶,夏舟复从此冷言冷语,对她再没有过好脸色,甚至两害相权取其轻,某天幡然醒悟,觉得当初不该那样对夏议的母亲。”
“我小的时候,夏家人对我从不待见,只有夏议肯来陪我,他人聪明,性格也好,虽然夏舟复没有多喜欢他,可因为心里有愧,加上爷爷喜欢,所以从无苛待,但我不一样,我是他的痛苦之源,没有我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他不喜欢我,除了没有打骂,他无视并憎恶着我的一切。”
夏琮的手在郁小龙的偠侧轻轻摩挲着,郁小龙没有动,夏琮看着他,眼里并无痛苦,像是这些陈年旧事,早已经激不起他任何情绪。
郁小龙开口,“那你爷爷呢,他对你好吗?”
“他更喜欢夏议,但对我不差。”夏琮说:“他是唯一对我不差的人,至少他的情感是正常的。”
郁小龙皱眉,“谁不正常?”
“我妈。”夏琮说:“道理很简单,像她这样心高气傲从小被多少人追捧着长大的女人,哪里受得了这份欺辱。”
“她从夏舟复那里得不到回应,就把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变本加厉地想让我出人头地好给她争气。”
郁小龙想起夏琮说的核桃,终于明白当时的怪异从何而来,“她打你?”
“她想不开而已。”
夏琮翻身朝上,看着头顶,“往后日复一日,她变得越来越偏激,我爷爷就把我从她身边带走了,后来听他们说她疯了,她去世时我去见了她最后一面。”
“当时还小,不知道去世什么意思,直到后来有次,老师给我们发表格让填父母信息,我填完,她把我叫到办公室,说我这里填得不对,然后她当着我的面,把我妈那一栏用笔划掉了,我那时才恍惚知道,原来去世了,就是不能再有名字了……这之后没多久,郭飞燕进门了,成为了夏舟复的第三任,他终于得偿所愿,娶到了他真正想娶的人。”
夏琮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这么长时间,郁小龙第一次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
黑暗里过了很久,夏琮才又开口,“婚礼前后,为了避嫌,他们把我送去老家,让我在那待一段时间,夏议担心我一个人,怕我孤单,硬是陪着一起去了,没想到回来的那天,路上出了车祸,整辆车被撞得面目全非,司机当场死了,我晕了一段时间,醒来看到夏议倒在我旁边,一身的血。”